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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重大,不僅是藏成化在這裡,主座大人也已經到場,其他主峰峰主皆數而來。
顧莫念神色紋絲不動,目光淡然冰冷,與尋常並無不同。
時辰已經到了。
藏成化聲音威嚴冷然:「昨日夜晚,你隻身闖入石林峰,打傷三名執法隊員,並且意圖活剖謝冰靈丹,可有此事?」
人證物證其實早就有了,大家也都知道了,這個問話,不過是陳述事實。
少年跪在冰冷森森的白玉石塊上,他的肩膀還不是很寬闊,垂著頭的時候看上去形單影隻,頗有幾分頹然與可憐。
垂著的雙手上鎖著森冷的噬骨鏈,噬骨鏈鎖住了他的手腕,順著肌理侵入,吞噬連接到骨髓,疼痛入骨,仿佛活物般牢牢束縛,不能動纏,更為難忍的,是蠶食骨髓的疼痛。
一身狼狽。
宿采逸終於抬頭,短短數天,他面上的嬰兒肥已經消失不見,露出略有些瘦削的下巴,面容蒼白如紙。
少年輕聲道:
「是。」
一陣騷動,周圍的師兄弟們瞬間震驚了!
知道是一回兒事兒,聽到宿采逸這麼說又是一回事兒,這樣利索的認罪,幾乎讓他們懷疑自己的耳朵。
震驚、憐憫、可惜、遺憾、失望、憎惡的目光紛紛落在宿采逸身上,然而少年始終挺直著瘦削的脊背,沉默不語。
這與那些年飛揚跋扈的天之驕子,仿佛不是一個人。
主座大人顧莫念眸光微沉,落在了宿采逸的面容上。
宿采逸跪著,仰頭看顧莫念,那一瞬間,他們目光短暫相接。
宿采逸的目光極為複雜,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藏成化真人冷厲道:「今日誅惡台受審,昨日之事不為我太虛派所容,你戮害同門,做下此等惡事,罪無可赦,若無旁的隱情,便要宣判,那時候可就再無更改。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這話是慣例了,也就是犯事兒的人陳述隱情為自己減刑的時刻,以往的審判中,作惡多端的人紛紛求饒,各種攀咬推脫十分精彩。
有人已經不忍再看下去,對於熟知太虛派律法的人來說,已經知道宿采逸會得到什麼審判:
——宿采逸承認的可是戮害同門之罪,取的是修士的靈丹,這等可是頂頂的大罪,即便是謝冰並沒有死,若是沒有別的隱情,宿采逸八成是要被逐出師門,廢去修為,到死牢里過殘生!
修為盡廢,身陷死牢,了此殘生!
這樣可怕的後果,怎麼會是驕傲的宿采逸能承受的?
他,會為自己辯解什麼?
萬眾矚目,所有的人都看著宿采逸。
宿采逸面容蒼白,卻依舊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他忽然抬頭看向顧莫念,喉結滾了滾。
顧莫念從容而立,神色冷然。
人群之後,謝冰勉強站著,她身體在微微的顫抖:
昨夜的廝殺生死一瞬間,招招是殺意,毫不留情,爆擊將她的五臟六腑都要撞碎了,若非是救助及時,她怕是要因為凡人之體而死去。現在靠著晏成痴的十全大補丸,勉勉強強站了起來,卻又因魔氣反噬而痛苦不堪。
殷倦之冰涼的手指捏在她的手腕處,微沉的力道撐住了謝冰的身形,他眼眸微垂,落在謝冰緊緊攥成拳頭的手指:
「沒事吧?」
謝冰聲音平靜的很:「沒事,小小反噬,不成氣候,讓大師兄憂心了。」
呵,狗比大師兄,誰做的好事兒不清楚嗎?
殷倦之沒吭聲。
半晌,他聽著臧真人嚴厲的話語,痛心般嘆氣,「小師弟,實在是糊塗啊。」
謝冰:……
演,繼續演。
直至臧真人再次詢問的時候,謝冰掙脫殷倦之的鉗制:
「多謝大師兄,剩餘的,由我來。」
殷倦之眸光一閃:「你要做什麼?」
謝冰垂下的手指緩緩收緊,「我太了解小師弟了……」
那天夜裡,謝冰還拜託了大師兄另外一件事情:查一查萱瑤為什麼滯留焚天谷。
殷倦之當時只是深深看了謝冰一眼,什麼都沒說,他命刺詭峰的危遷連夜出山去了焚天谷,直至昨晚趕回來。
殷倦之在小師弟受審之前,將萱瑤失丹的真相告訴了宿采逸,宿采逸面對著大師兄,只是捂住了眼睛顫抖。
有淚水從指縫間低低墜落,只有在太虛峰的人面前,他才會暴露自己軟弱的一面。
而現在,他跪的筆直,少年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他年輕聰慧,不諳世事,一腔少年熱血,滿心懷春心事。
為了救心上人的命,宿采逸孤注一擲的來找謝冰,不是不掙扎,可是別無辦法……若是順利救了萱瑤便也罷了,皆大歡喜,可是現在沒有……宿采逸淪為階下囚,他不是蠢貨,應當明白過來了。
被師父利用,被心上人利用……
她太懂得那種神情,那是後悔到極致,甚至悲戚到極致的絕望。
她也太了解小師弟,他一腔熱血被冰雪澆透,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她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小師弟被顧莫念毀了。
宿采逸顫了顫嘴唇,終於吐出來一句話:
「我對不起大師姐。」
「我沒有要說的。」
眾人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