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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丟下一瓶靈藥,再也沒有回頭。
從那之後,顧莫念再也不曾催促過她的功課。
他再也不曾主動出現在謝冰面前,只有侍童按時送藥給謝冰,說是顧莫念給她煉製的補藥。
她按時吃著藥,數著一瓶一瓶的空藥瓶,算著多久沒有見過顧莫念。
補藥沒有效果,她依舊無法修行,顧莫念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謝冰以為,是因為她結丹之後,顧莫念明白她再也沒有修行的希望。
她憤恨過,失望過,無措過。
她堵在師父的門前,想要問他為什麼?
顧莫念的眼神如同亘古的冰川,冷寂而無一絲溫度。
他的態度天差地別。
謝冰不斷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是不是自己不能修煉讓師父失望了,是不是師父……真的很厭惡自己?
整整一年,謝冰呆在太虛峰,她不敢見顧莫念,又想見顧莫念。
一年後的中秋盛宴,在太虛派的宴會上,大家都喝高了。
謝冰紅著眼睛一直飲酒。
回到太虛峰之後,師兄弟們繼續狂飲,謝冰喝到幾乎爛醉,終於打算破釜沉舟。
她直接闖進了顧莫念的房中,她想為自己的愛情,做最後的爭取。
她紅著眼睛問顧莫念,「師父,我可不可以,和你雙修?」
顧莫念手中冰刃閃過,直接斬斷了她的手指。
她周身冰冷,寒意徹骨。
那一瞬間,她分明看到顧莫念眸中的厭惡和殺意。
……
好痛……
有濃稠的血跡糊在她的眼皮上,她想要睜眼,卻睜不開。
費勁了力氣,她終於瞥到了一絲光明。
身體的痛苦已經麻木,她腦海里渾渾噩噩,恍惚間想起,她被師父關在了地牢里。
不,不是師父,是顧莫念……
她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周圍昏暗低沉,只有幾星夜明珠昏黃的光,照亮了這寬闊冰冷的地牢。
她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身體,她身上貫通著無數的鎖鏈,將她禁錮在一處複雜冰冷的陣法中。
無數的靈氣幻化成的細管插在她的身上,將她的鮮血與肌理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另外一處冰棺里。
她知道,哪裡躺著一個女人。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叫什麼。
初時那裡也只有一團黑氣的霧氣。
隨著她血液肌理的生機漸漸傳送給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漸漸從黑霧中破蛹,顯露出虛化的身形。
她只看過顧莫念神情而又哀泣地看著冰棺里的女人,他會溫柔地想要握住那個女人的手,然而卻只能無力地從虛影里穿過。
謝冰的身體漸漸的,變得純粹到幾乎透明。
在陣法作用下,內里像是在燃燒,五種靈氣從天地間湧入她的體內,再通過法陣分析剝離,注入到那個女人體內。
那個女人的身體,終於開始變得凝實,變得柔軟。
她復生,她斃命。
活活的,從一個人,變成所謂的「藥渣」。
……
一頭青絲,變滿頭白髮。
謝冰跪坐在陣法中,白髮無風飄蕩。
她的周身肌理枯萎,雙眸深陷,只有一雙眼睛是熠熠生輝的。
這樣的肌體對比下,更顯可怖。
就像是一抹從地獄爬出的幽魂。
僅僅十步之遙,顧莫念跪在女人的面前。
他的聲音顫抖,「你,終於要醒了麼?」
一向冷若冰霜的師父,眸中悲痛與痴戀交織,恍若瘋狂。
他的眸中升起大片大片的黑色火焰,直至蔓延到他的肌理,直至將他整個人都湮沒。
他顫抖著手,輕觸那幾十年來未曾觸到的絕望與希望。
女人的手指,終於緩緩曲起。
她即將醒來。
那是謝冰被扔在懸崖之底前的最後一眼。
謝冰的眼前一暗,她的生命,走到了最盡頭。
……
她徹底死了。
她坐在自己的墓前,與一座毫無字跡的墓碑對視。
鼻尖隱約是海水的咸腥味道,她看著那墓,心知她死了。
她被師父殺死了,師父將她利用個徹徹底底,最後竟然還給她找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
只是這墓有些磕顫,上面的砂石已經剝落了許多,苔蘚密密麻麻地將墓繞了一個圈,就像是無聲的花環。
既然死了,那便應該當一個合格的死屍。
她站起身來。
鼻尖的咸腥味道更濃烈了些,「轟隆隆——」
墓分成兩半,露出窄小的棺木。
她躺進去,墓再次「轟隆隆」合攏。
天地一暗,無邊的海水剎那間瀰漫了整個棺木,將她的口鼻淹沒。
海藻糾纏著她枯瘦的手指,將她緩緩勒緊,漸漸包裹成一團蠶蛹。
謝冰閉上眼睛。
「糟了!」
星耀廣場上,窒息般的凝重。
所有的人將目光牢牢鎖定在白玉台中央,在過招之後,謝冰封住了魚尺箋的嘴,令他不能再開口,然而蠱惑幻境已經開啟。
大片大片的深海之水在空中翻湧肆虐,將他們的視線重重遮擋,濃烈的海水咸腥味道充斥鼻尖,這代表魚尺箋占據了上風。
謝冰已經被幻境所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