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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一筆疼痛,便要千倍、百萬倍的償還——這才是冥主的真面目。
數千殭屍,數百屍傀,俱都成了枉死之魂。
僅僅是因為冥主的好奇。
腿骨碎裂,鑽心疼痛,而謝冰卻恍然未覺,她疼到麻木,疼到崩潰的邊緣,卻依舊強撐著,面上,依舊冷淡。
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沒有價值,你不會留下我的性命。」
冥寒蝶所求,她不明白,卻知曉,他必有所圖。
她半跪著抬頭,與冥寒蝶的視線相對,「我說的是真的,你的魂魄已然與我融為一體,你便是殺了我,也無法得到它。我早就與你說過。」
她沒有騙冥寒蝶,然而,她說的真話,他不會信。
「冥寒蝶,我祈求你。」
「將呂初的魂魄給我,我什麼都願意。」
一字一頓,謝冰聲音里發著顫。
……
冥寒蝶沒有給謝冰答案。
他嗤笑一聲,只是用清淺嘲弄的目光看著她,似是看到了她即將邁步走向的絕路。
不,還不夠。
僅僅到這裡,遠遠不夠。
梨渦淺笑,眸光涔然。
白衣翩躚的身影,在漫天蝶粉里消失。
結界不見了,修為強大的數百名屍傀與數千名殭屍將小鎮變成了地獄修羅場,混著甜膩花香與血腥味的氣息令人作嘔,腐爛的血肉墜落,踩在上面,黏膩不堪。
昏沉黑紅天幕壓下來,四處都是絕望。
謝冰的腿骨已然碎了,她用劍撐直,身體微微發抖,另外一隻手,死死扣住了呂初的手腕。
——冥寒蝶沒有給屍傀們任何指令。
謝冰走,她也走。
如空洞的眸子裡沒有半分情緒,恍若一隻蒼白冰冷的木偶。
謝冰顫抖著手,擒住呂初的手腕,扯著她的指尖,從屍山血海中而過。
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上腥臭的血雨。
似是血淚。
屍傀們僵硬著臉,如影隨形的跟隨著謝冰。
無數雙眼睛注視著謝冰的一舉一動,殭屍們在互相啃噬著身體,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尋常人被這樣盯著,早就崩潰,而謝冰緊抿著唇,視他們不存在。
灌木花叢拂過衣衫,簌簌抖動血色葉子,滴滴墜血。
她一瘸一拐的,扯著呂初,兩個人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坐在了台階上。
沉默。
不會再有人喊她「二水」,不會有人摟住她的肩膀,不會有人再玩奇蹟冰冰……
她顫抖著手,捧住呂初的臉,面對面,聲音竭力穩定:
「阿初,對不起,我來晚了。」
「阿初,別怕,你聽著。」
「我知道靈魂被禁錮在這裡,是什麼滋味,你不要難過,不要自責,這些行為,都不是你自願的,你沒有錯。」
「你沒有錯,錯的是冥主,你懂你想要什麼,你別怕,我會救你。」
「我會救你……」
說到這裡,一直被強自克制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沖刷而出。
謝冰哽咽道:「我要你活著。」
幻象已破,虛假的一切散去,那溫熱的手已然不見,冰涼刺骨。
屍傀血腥味幾乎遮掩不住。
謝冰站起身來,摘了很多梔子花,放在了呂初的懷中,仿佛這樣便可遮擋住她屍傀的氣息,假裝她還活著。
呂初淡漠的看著謝冰。
她已經成了屍傀,受冥主指使,不會有多餘的動作,然而此刻,她定定的看著謝冰,眼睛未眨,淚水卻濡濕了臉。
那雙眸子毫無生氣,卻像是想要告訴謝冰什麼。
謝冰幾乎說不出來話。
她死死搖頭,「不。」
「我一定會讓你活著。」
不管日後你怎麼罵我,責怪我,我都不會讓你煙消雲散。
……
一株小草,藏在山間,無人問津。
有一個女孩,寒暑不休,給她送來了唯一一點暖。
那株小草,靠著一點善意,一點期翼,一絲希望,苟活了十年。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那些尊卑分明的天塹鴻溝,師父、師兄、小師弟……都不屬於她的世界。
十六歲初遇。
數年溫暖。
最好的年華,唯一的朋友。
呂初的生命,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謝冰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那一年的換季,沒有了送來的衣衫,她才知道她的死訊。
小草卑賤,不為人知。而這一點善意,她永遠都無法還清。
她的人生,是灰色的悲涼。
平靜且悲鏘。
她護不了自己,亦護不了想護之人。
……
活生生的人,變成了提線木偶。
一字一句,都沒有回音。
謝冰與不會再說話的呂初手拉手,在血雨花海里,坐了整整一夜。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謝冰想了什麼。
……
沒有日升日落,昏沉沉迷盪的詭異霧氣里,死氣愈發濃郁。
謝冰的臉色白的恍如鬼魅,耳畔,終於傳來系統的播報聲:
【考試準備中……】
【宿主異常狀態!檢測中……】
【警告警告警告——宿主神識海崩潰,入魔狀態進度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