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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冰回來後,她清醒而冷漠,她理應當怪罪南宮聽雪。
然而,這個幻境裡的女人,南宮聽雪,不是一切的根源。
謝冰最嗤之以鼻的,就是「紅顏禍水」之說。
男人將他們的慾念、失敗、墮落,都歸於紅顏禍水。
或許,顧莫念會說他的入魔,他所做的一切惡事,都是因為他愛著這個女人,想要她復活。
然而,那不是踐踏旁人的原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他,算是什麼天?
……
謝冰的視線,落在南宮聽雪閉著眼睛的容顏上。
細長的眉毛微蹙,粉色的唇緊緊抿著,即便在沉睡,也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堅韌。
是與萱瑤的柔弱完全不同的意味。
然而就長相來說,南宮聽雪與萱瑤有八分相像。
怪不得顧莫念在最開始見到萱瑤,便將她帶回太虛派好生呵護,乃至對她一見鍾情。
萱瑤與南宮聽雪,她們是母女。
謝冰深吸一口氣,她真的不怨憎南宮聽雪,哪怕她的肌血骨肉都被南宮聽雪所用,她也不會認同紅顏禍水之說。
然而……
她的手中持劍。
她將劍向著水晶棺劈去!
「砰!」
水晶棺碎裂,幻化為點點星光消失。
謝冰立在空落落的原地,周遭的黑暗在瘋狂地往後褪去,月光鋪灑一條蜿蜒亘長的大道。
這裡已經被她摧毀殆盡。
她冰冷而無情地想,南宮聽雪,就該好好的死著。
南宮聽雪,不該再活過來。
她逆向而行,一步邁到了太虛峰里。
她再次睜開眼,看到自己手裡緊緊捏著白玉藥瓶,她之前一直坐在窗邊,似乎在翹首以盼。
謝冰嘲諷一笑,低頭將白玉瓶中的藥丸倒出來,僅僅有一粒。
這是最後一天的藥,按照慣例,顧莫念的藥會在這天的傍晚送過來,她在等的,就是顧莫念送過來的補藥。
謝冰隨手將藥丸捏碎,站起身來。
她走到桌子前,白色的藥瓶碼了整整一排。
這是師父給她的東西,藥被吃了,不能剩下一粒,她只能留下藥瓶。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著剩下的藥瓶,這是他們最後的羈絆。
謝冰向前一步,一手捏碎了白色的藥瓶,碎片在割裂了她的手指,轉瞬間幻化為星光,從她指尖漏下去。
一瓶瓶藥瓶被爆開。
她拂過眼前幻象,向著最前方而去。
……
謝冰蜷縮在顧莫念的懷中,被他疏離克制地抱著。
她周身的肌理在撕裂,血液順著毛孔流出,濡濕了顧莫念的白袍。
謝冰最後的渴望,僅僅是一個擁抱。
顧莫念給她過擁抱。
她以為可以衝破世俗的枷鎖,和她愛著的師父不管禁忌,不管偏見,不論始終,在一起。
不再奢望。
她掙脫了顧莫念的懷抱,她穿著血衣,艱難地站直身體。
在他略微愕然的目光中,舉劍,砍碎了幻象。
……
深山風雪透過打開的雕花窗欞,飄落到房間內相處的男女衣袂上。
窗外大雪皚皚,顧莫念體內靈氣流轉,無懼酷寒,而坐在他身邊的謝冰被凍得臉色青白,她舉手手,哈了一口氣,小心地側頭看向顧莫念。
手指微微蜷動,她伸過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顧莫念的手。
謝冰的手幾乎凍透了,毫無溫度。
太涼了,涼到顧莫念往後抽了一瞬。
他硬生生克制住,冷淡的眉眼中什麼表情都沒有。
謝冰停滯了一瞬,她再次睜眼的時候,瞳色冰藍。
她低頭看著自己抓住顧莫念取暖的手,兩個人親密相處,卻各懷心思:
——這一方在無恥地覬覦師父美色,另外一方卻在處心積慮地利用。
她與顧莫念近在咫尺。
謝冰抬起眼睫,冰藍的瞳孔幽幽地看著顧莫念,能看清楚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
她微微一笑,她直至今日才徹底明白,在當時的顧莫念看來,謝冰噁心透頂,她恬不知恥,逼著他堂堂正道之首出賣色相。
他認為,這是被謝冰醜惡的要挾。
她褻瀆他。
所以,他厭惡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儘管對於顧莫念來說,那是那麼不堪受辱的一個月,對於謝冰來說,那一個月,是她在痛苦中唯一的支撐。
一把劍,穿透了顧莫念的胸膛,卻沒有任何血跡。
隨著冰霜之色的散落,周圍的一切都空了。
……
眼前是大片的海水,將她的四面八方全都是擠滿,窒息的水已經淹沒了她的口鼻。
再有一息,便徹底由她自己,殺死自己。
謝冰淡淡一笑。
幻境中的目的,只有一個:被自己恐懼的,再殺死一次。
不論是什麼恐懼,只要她在幻境中被自己殺死,她就失敗了。
況且,這根本不是幻境。
這是謝冰曾經被「殺死」過的真實。
這一切,都是在她身上,真實發生過的真實。
謝冰頓了一瞬,她覺著自己臉上有水珠。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流下淚水,而她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