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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到牆壁上的鎖鏈收起,謝冰無力的倒在一邊,司徒同光正欲上前押送謝冰,一道純白的身影已然走在他前面。
白衣雲紋,身形凜然,像是一座,擋在了司徒同光面前,是殷倦之。
他半跪在血跡隱約的森冷石面上,一向不羈的面容上罕見的遍布寒霜。
修長有力的手指青筋微露,從她的腰間及脖頸之下穿過,將她攬在懷中。
很沉。
謝冰的身體,輕的像是紙片,然而手腕上的噬骨鏈以及寂滅結界鎖卻重如泰山,這是集合聖廟之力而成的禁制。
司徒同光皺眉:「倦之,你這是做什麼?」
殷倦之懷中抱著謝冰,穩穩站起。
他轉身,淡看著他,「寂滅結界鎖,若非聖子,需九位聖廟長老共同結陣才可解開,你又擔心什麼?」
沒有人會在千萬名修士以及仙都禁制下劫走謝冰,司徒同光心知肚明,然而這師徒兩人,竟都是為了謝冰一人甘願千夫所指,真是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搖了搖頭,甩了甩拂塵,不再阻攔。
黑色噬骨鏈拖地,與石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尖銳聲。
殷倦之眼眸微垂,落在謝冰的臉上:她似是一無所覺,面容貼在殷倦之胸前,在黑色紋路之下,是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
謝冰的神識,還在夢境中沉滯。
他只能修復她的神識,然而她不願意醒。
然而,此刻不醒,也許是件慶幸之事。
——謝冰的神識經過雙修已經穩住,此刻已然是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只需一年,他便可還謝冰一個清白。
謝冰昏迷著,成魔的軀體,便能抵擋住鎮魔降魂釘的痛楚,如此,便能抵擋住那崩潰的瞬間。
她怕疼。
「謝冰,相信我。」
「忍一年,我讓你乾乾淨淨,洗脫污名。」
司徒同光隱約聽到殷倦之呢喃,連連搖頭,誰還能讓謝冰從魔身褪去?誰還能證明謝冰從未殺人?誰還能摁頭冥主洗清真相?
君不見冥主冥寒蝶如今如此囂張,都給整個中州大陸發共示,要用謝冰換和平!
殷倦之現在是天之驕子,到底不是一手遮天,又能如何?
司徒同光幽幽一聲嘆息。
在嘆息聲中,殷倦之抱著謝冰,一步一步走在幽深狹窄的道。
他會救她。
一步,兩步。
行至三步,懷中的涼森身體掙扎了一瞬。
殷倦之幾乎呼吸停滯,不可置信的看向懷中女子。
她的身體,其實已經有些破爛不堪,遍布鮮血,衣衫醜陋,然而那雙熟悉的清冷眸子,在凝視著他。
殷倦之的心滯了一瞬,啞聲道:「謝冰?」
懷中的「謝冰」,並未回答他。
她那雙眸子初初張開,分明是審視的目光。
她在,審視他。
九位長老嚴陣以待,司徒同光冷笑道:「謝冰,你竟然醒了?」
「然而,那又怎樣?你已然是魔,並非是謝冰!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殺了多少人?」
聲聲質問,怒意滔天。
謝冰聊然無懼,她甚至輕笑了一聲:
「你們,不都定罪了嗎?」
「你!」
司徒同光皺眉,白色的長髮微飄,不愧是顧莫念之徒,入魔了也如此不羈。
謝冰的眸子裡,通透到虛無,沒有情緒,沒有悲憫,沒有生機,只有無邊消寂的死氣。
她平日裡,其實面容很是寡淡,常常抿著唇,有些過於疏朗的距離感,此刻卻緩緩勾起唇角,是不屑與蔑然。
殷倦之身形微微一僵,謝冰看著他的眼神,他終於看出來:
是憎惡。
是冷漠。
他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
謝冰的手腕腳踝,俱都是鎖鏈。
她費力的推開殷倦之,寂滅結界鎖將她周身死氣封鎖,身形羸弱不堪。
她被她的手腕牢牢困在懷中。
她推不動他。
然而剛才謝冰的眼神,讓殷倦之心驚動魄。
他啞聲說,「你別掙扎,我放你下來,我與你同去。」
太沉了。
寂滅結界鎖與噬骨鏈讓她的每一步都在疼,她往前一步一步走著,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扣住謝冰的手腕。
頭頂,是長長的狹窄台階,即將走到盡頭。
那裡,是白日絢爛的光,透過小孔,向著玉階而來,灼燒黯淡的濃霧。
「我知道,你只剩本能。」
長長的袖袍垂落下來,幾乎遮住帶著血跡的青裙,在眾人視線不及之處,寬大袖袍下,殷倦之扣住謝冰手腕的手,不容分說的往下移動,抓緊謝冰冰涼的手指。
那一瞬間,殷倦之分明感覺到:
謝冰羸弱不堪的身形,微微一顫。
「你記得,對不對?」
許久,謝冰沒有回答。
殷倦之桃花眼微眯,謝冰剛才的神情,是真的。
她恨他,為什麼?
謝冰沒有腦子,成魔的思緒是直覺,全靠直覺。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這些直覺,卻是謝冰本人真正的想法,她究竟恨他什麼?他又做了什麼,以至於謝冰這般恨?
明明是冷靜謹慎的思考,與過往那些年一樣,心臟最深處,炙熱跳動的心,卻緩緩的,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