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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鎮遠見她走路姿勢緩慢,訝異地問道:“您懷孕了?”
劉兆妻子摸著肚子,溫柔地笑了笑,“快五個月了,還不太明顯吧?醫生說我的胎位靠後。”
常鎮遠想到前幾個月日以繼夜地呆在警局裡的劉兆,再想想每天一到下班時間就趕著往回跑的自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當然,他絕不認為那是愧疚。畢竟是前犯罪分子,他實在想不出自己為警局出生入死的理由,但多少有點憐憫的。
那應該是憐憫。
他想,這是一個外人對一個家庭的憐憫,對一個男人所肩負的社會和家庭責任的憐憫,以及,對這樣一個男人背後的女人的憐憫。
他敲了敲門。
“進來。”劉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堅定沉穩。
常鎮遠推開門,劉兆盤膝坐在床上,一手拿著資料一手夾著煙。
“你來了?”劉兆拍拍床,“坐。”他態度那樣自然,就好像他們現在見面的地點不是他家而是辦公室一樣。
常鎮遠在床邊站了會兒,突然道:“你不怕菸灰掉在床上?”
劉兆一愣。
剛好劉兆妻子端著茶水進來。
劉兆的身體一動,菸灰就從菸頭上落了下來。
“看。”常鎮遠指著掉在床上的菸灰。
劉兆下意識地看妻子臉色,見她正瞪著自己,又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哦,對不起。”他拼命把灰撣掉。
劉兆妻子嘆氣道:“你看看你,總是把地方弄得這麼亂,也不怕別人笑話,去客廳里聊吧。我收拾收拾。”
劉兆只好帶著常鎮遠去客廳。
“你過得幸福吧?”常鎮遠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劉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拍他大腿道:“你小子,是趕到我家來消遣我的吧?我都被停職了,還幸福?我傻帽呢我?”
常鎮遠望了眼房間裡忙碌的劉兆妻子,沒解釋。
莊崢也好,常鎮遠也好,幹大事業也好,抱鐵飯碗也好,都期盼著回家的時候有那麼一個人無怨無悔地等著自己,不管他是成功還是失敗,不管外面是狂風暴雨還是驚濤駭浪,只要他回到家,就能吃上一口熱飯,一個人抱著他告訴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沒關係,會有一個人永遠和他在一起。
他將徐謖承代入過這個角色,因為徐謖承總是出現在他回頭觸目所及的地方,就像他理想中的相處方式,現在想想,也許那時候徐謖承滿腦子都在算計他,搜集著罪證,尋找著揭發他的機會。
當他遇到凌博今,和凌博今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時候,他幾乎差點又忍不住要將代入了進去。明知道凌博今絕對不會是臥底,也不會說一套做一套地算計他,可心底始終有個檻,每當他想試著放心,子彈穿心的痛苦就會揪住他所有的呼吸,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終於明白,背負著記憶的重生對他來說並不僅僅是生命重新開始的起點,也是他曾經擁有的那段生命的延續。他以旁觀者的身份看清了莊崢的一生,又以莊崢的身份反省了自己的一生,他有新的選擇權,可依舊無法完全退去舊日的傷痕。
他曾經那樣地習慣著自己的睚眥必報,並以讓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後悔痛苦為樂。而如今,他嘗到太過睚眥必報斤斤計較的苦果,因為他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完全原諒徐謖承,哪怕,他們已經站在同一個戰壕,向著同一個方向和目標。但是該放下的始終要放下。也許他該試著放下那個曾想過一輩子又背叛了他的徐謖承,去接受那個單純只是徒弟和同事的凌博今。
“你小子,思春了吧?”劉兆不慡地用資料拍常鎮遠的臉,掩去他看自己妻子的目光。
常鎮遠順手把資料拿在手中,“這是什麼?”
劉兆道:“勵琛在本市的活動記錄。”
“有收穫嗎?”
“有的話,我還會坐在這裡嗎?”劉兆搖頭道,“他比莊崢和趙拓棠更加難纏。一來是他背景深厚,二是他的根基不在這裡,手腳又動得乾淨利落。”
常鎮遠別有深意道:“怎麼想通讓我沾手了?”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劉兆頓了頓,覺得自己這樣說好像圖重點突出了對他的不信任,又補充道,“你在這個時候來看我,就說明你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常鎮遠似笑非笑道:“也許我是來打探敵情的。”
劉兆道:“得了吧。現在的我還有什麼可打探的。其實上頭審查得對,莊崢是被趙拓棠幹掉的,趙拓棠雖然是被你幹掉的,但和尚為此差點送了命。趙拓棠的屍體又被別人燒成了灰,還連累了他家保姆。我們最近盯侯元琨盯了這麼久,可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成果。最後還害得和尚臥底被發現,被人揍了一頓。其實你們遇到勵琛的時候,我應該當機立斷中止任務的。今天回家之後,我認真反省過了,我最近這些事情幹得不地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和尚的性命做冒險,像是被鬼蒙了眼,停職反省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