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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震驚地看著鏡子裡的臉——一張圓滾滾的藏著病氣的臉。其實仔細看五官,是很秀氣的,兩條上揚的眉毛,深褐色的瞳孔,挺直的鼻樑,還有大小適中的鼻子。如果他的臉不是這麼圓,下巴不是有兩層,髮型不是這麼頹廢,也許比他之前的臉要好看得多。
之前的臉……
他拍打著自己的面頰,一邊確認鏡子裡的這個人的確是自己,一邊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這怎麼可能!
他一覺醒來竟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不,他不是一覺醒來,他之前是在——
砰。
記憶中的子彈又一次穿過他的心臟。
他捂著心臟的位置,大口地吸了口氣,隨即因臭氣而捂著鼻子衝出衛生間。邁出的步子突然提到橫在衛生間和床之間的小板凳,整個人向前撲去!
他下意識地收手,然後在半空中轉身,硬生生地讓屁股著地,以避免手臂骨折,但是膝蓋還是在板凳的角上磕了一下,痛得他直皺眉。
這種酸痛絕對不會發生在夢裡。
他揉著膝蓋,慢慢站起身,開始尋找有關這個小肚腩男人的身份的證據。
先翻床頭櫃。
第一格放著各種各樣的雜物,發票單、電話卡、打折卡、鑰匙扣、電池等等,縫隙里還夾著餅末。他再次確定,這個絕對不是他的家。
第二格放著一個餅乾鐵盒,打開來看,裡面有銀行存摺、手錶、一套建國三十五周年紀念幣、一張學歷證書。他翻開學歷證書,發現他的名字叫常鎮遠,出生於一九七六年,只是個中專生,專業是汽車運用與服務,他一竅不通的專業。再翻開存摺,裡面有兩萬五千塊錢的現金,讓他微微吃驚。看他的居住環境,他以為存摺里最多二十五塊。
他收好盒子,翻了翻床頭柜上面。
沒吃完的餅乾袋、不知道裝過什麼塑膠袋、風油精等等,各種氣味的東西混在一起,像個小型垃圾場。不過他也扒拉出兩樣有用的東西,一部老式的不能再老式的手機——諾基亞8210,一個藥瓶,上面寫著三唑侖片。
安眠藥?
他該不會服用安眠藥過量才……
他打開瓶子,發現是新的,還沒有用過。排除了自殺的可能多少讓他鬆了口氣,一個擁有兩萬塊錢的人自殺就說明他的人生遇到了一個極難解決的問題,而他現在最不想遇到的就是另一個極難解決的問題,除非他能變回莊崢,那個熟悉的自己。
他看到電視機旁的椅子上放著一堆衣褲,立刻走了過去。褲子上繫著皮帶,T恤和毛衣被一起脫了下來,一件套著一件,應該是睡前脫下來的。他在褲袋裡摸了摸,摸到了錢包。錢包里有身份證,兩百四十六塊錢和一張超市的發票。他正打算將發票丟進垃圾桶,隨即愣了下,重新拿回來看了看——
日期時間:
2004年4月2日,17:38:09
……
他為什麼要保存一張三年前的發票,而且還保存得這麼好?上面明明只有餅乾方便麵和肥皂而已。
被他隨手丟在床上的手機驀然響起。
他愣了下,才走過去接起來。現在這個時候,他太需要一個人將他從這個詭異的、安靜的、容易胡思亂想的空間裡解救出來。不管對方他是否認識。
接起手機,就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道:“阿鏢!我今天要吃油條豆漿,五分鐘後你家樓下等。”
阿鏢?
他怔怔地看著已經被掛斷的電話。
那他現在究竟應該叫常鎮遠還是叫阿鏢?
他默默得在心裡比較了一番,最終還是選擇了常鎮遠這個相較之下還有幾分內涵的名字。
他不知道這個名字會伴隨他多久,但現在看來,在他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他不得不將放棄莊崢這個名字,學會適應在這個又髒又亂的房子裡的新生活。
大頭不耐煩地看著手錶,又看看樓梯口,終於忍不住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按掉了。
大頭吃了一驚,一下子從摩托車上跳了下來,正好看到常鎮遠拎著兩大袋垃圾從樓梯上走下來,隨即嘴巴張得更大,“你……倒垃圾?”
常鎮遠判斷他就是之前打電話給自己的那個人,沖他點了點頭。
“你去哪裡?”大頭看著他逕自繞過自己朝左邊走去。
常鎮遠道:“倒垃圾。”
大頭指著他的反方向道:“垃圾桶在那邊。”
常鎮遠鎮定地走回來,朝右邊走去。
大頭狐疑地看著他,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是感覺上好像有什麼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