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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十九年四月,百卉含英,大地回春,一片敲鑼打鼓喜樂連天中,驍王趙鳶率五十萬驍家軍,班師回朝。
迎送的隊伍連綿十里,一路自臨縣蔓延到京內,無數民眾到得才修繕好的釋門寺給驍家軍供起了長生牌位,只願保得眾位英雄能一世安穩。
顧相檀早早便起了,應該說他昨晚幾乎一宿都沒怎麼合眼。
蘇息進來給他梳洗時,瞧到顧相檀眼下兩籠黑眼圈,不由有些嗔怪道:“公子,你心裡高興也該小心著休息,若是給相國大人知曉了,又該怪罪我們的不是了。”
顧相檀握著梳子的手一頓,淺淺笑了笑。
“我覺著有些冷,拿件厚點的襖子給我穿吧。”
蘇息捧著錦袍呆了下,又回頭看了看外頭升起的朝陽,還是點頭退下了:“穿多些也好,城樓上風可大了。”他自顧著說。
顧相檀梳了頭,又披上了淵清曾時贈他的緞襖,難得顯出些精神來。
可是臨到出了門顧相檀的轎子卻阻在了半道上,因著他的轎夫破天荒的崴了腳。
蘇息急得要罵,顧相檀卻拉住了他,看著那腫得像饅頭似的腳脖子,顧相檀掀了轎簾:“無妨,你們便在此等著,讓太醫來看看,皇城就在前頭,我自己走過去也行。”
說罷就帶著蘇息和安隱往前走了,顧相檀近日一直體虛,往日只要一炷香的路,他硬是走了大半個時辰,到得那裡的時候,裡衣都汗濕了一層,而側耳細聽,除了沿街民眾的歡呼之聲還有馬蹄陣陣,鎧甲輕擊,大軍已是到得城門口了。
城下早已圍攏了人,傅雅濂薛儀陽等早到了,也去到了裡頭,顧相檀左右看了看,並未勞師動眾,只逕自登上城樓,放目遠眺而去,就見那頭旌旗招展,萬馬千軍肅肅而來,走在最前頭的那人一身銀白,身姿挺拔,明明相隔甚遠,顧相檀卻仿似能穿透人群,一眼便對上那人的眉眼,看到他眸中的光華暈轉。
他在說:相檀,我回來了,帶著曾經對你期許過的勝利。
顧相檀心如擂鼓,握緊雙拳,想到上一世他依舊戰功赫赫,千民萬民瞧到的不過是空棺一具,如今原該屬於趙鳶的榮耀都還待給了他,只待那人上前,這天下便盡在他的手中。
那一刻顧相檀腦海中略過千萬片美好的未來,他們會一道隱居世外,又或者攜手登上高位,淵清有治世之才,只要他想,大鄴必能在他手裡踵事增華,又或者有一天,他累了,自己便能陪著他天涯海角的去,從小到大,活過了兩輩子,顧相檀也只有這一個希冀而已,就好似那一年侯將軍寫下的春聯:如將白雲,清風與歸。
只要身邊是這個人,無論怎麼都好,怎麼都好,只要有他在。
顧相檀想著,心中是暖的,周身卻被城樓上的寒風吹得升起陣陣瑟意,哪怕是淵清給的緞襖都擋不住這春日的沁涼,不過他還是勉力笑著,對那漸漸走近的人笑著。
只是下一刻,他卻看見淵清的面上掠過一絲驚然和恐懼,視線直直的穿過自己望向後方!
顧相檀若有所覺地回過頭去,就見城樓一角竟不知何時蹲守了兩個人,他們身穿大鄴侍衛的衣裳,手中舉著弓弩,正對準了大軍前方的那處。
那一瞬間,顧相檀幾乎沒氣力去思考這些人是如何混入守城的侍衛中的,對方又是哪裡來的,目的究竟是為了刺殺誰,他只是猛然想起了當年的那個夢,那支自淵清胸前穿過的毒箭,還有他最後含恨離世時的悲戚與絕望。
——淵清!?
一道悽厲的喊聲自顧相檀心內吼出,他猛然轉身,速度竟然比兩旁的侍衛還要更快,在對方拉動弓弦的同時便拔腿沖了上去,用力推開了其中一人!
利箭仍是射了出去,但遠遠失了準頭,被趙則拔劍一下就揮開了,然而正當顧相檀想要鬆口氣時,忽覺胸口一痛,幾乎同一時刻,另一人的羽箭已是調轉了方向,朝他而來!
顧相檀甚至能聽得見那利器入肉的撕拉聲,再低頭看去,就見緞襖上洇出了大片的血色,一支銀藍的箭頭已沒入了自己的心口。
顧相檀雙腳虛軟的倒下去前,不由長長一嘆:這命途,哪怕重來一次,終究還是改不得嗎?
☆、離去
幾乎在那利箭射出的同時,衍方便快步趕到跟前抽刀將那個賊子砍倒在了地上,然而卻仍是慢了一步,回頭便見顧相檀已是倒了下去,瘦削的身姿若冷風中的一尾枯葉,輕飄飄地摔落墜地。|經|典|小|說|更|新|最|快|
顧相檀迷糊間看著淵清一臉焦急地向自己奔來,他想抓住對方,卻連抬手的氣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