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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緊緊地抱了起來,顧相檀看著眼前的那張臉,勉力開口道:“就是他們……臘八那日……綁了我……”
其實顧相檀想說的還有很多,好比自己方才欺近的一瞬,射箭的那人脖子上的一個水滴狀的疤痕在臘八那日自己也瞧見了,又好比,他覺得對方該是這些年一直埋伏在京中,根本沒有回過南蠻,這才避開了如此多的眼線盤查,而當日能穿透層層防禦從宮裡將他帶走便也說得通了,還有,顧相檀覺得,他們要刺殺的原本並不是趙鳶,也不是自己,是隨同趙鳶一道而來,簽署屬國條約的南蠻的小皇子,不過一切還待審問後才能知曉,所以人不能殺。
但是這些話,顧相檀都說不出了,他只覺越來越冷,好像一陣陣颶風自胸口颳了起來,漸漸席捲掉他所有的神智,讓他如墜冰窖。
最終,在面對趙鳶驚駭的眼神下,顧相檀合上眼失去了意識。
而此刻的京城已是一片大亂。
百姓親眼得見靈佛被賊人暗害,無數人蜂擁著要上城樓來查看,又有驚懼於南蠻人再現的,大叫著“他們來尋仇啦,殺人啦!”之類的恐慌謠言,惹得眾人四散奔逃,你推我搡。
趙鳶根本沒有心力去管這些,他只紅著眼大叫著羿崢,一張臉幾乎同顧相檀一樣的死白。
羿崢早隨在了後頭,忙擼起袖子湊近驗傷診脈,然而當解開顧相檀襖子袍子和內里的褻衣時,羿崢都不由變了臉色。
只見那傷口猙獰翻卷,而流出的鮮血卻呈紫紅,乃是毒箭!
羿崢抖著唇,吶吶道:“南蠻……第一毒!?”
“毒?什麼毒,快用解藥啊,用解藥!”蘇息急得都要哭了。
羿崢卻怔楞在原地,直到趙鳶探手要去拔箭,才一把抓住了對方。
“不能動!中了毒箭,這些便都成了毒血,誰沾了立時會被一道感染!”
那一刻眾人都聽出了他的話外意,靈佛連血都有毒了,這人……還能救嗎?
“丹丘果呢?不是還剩一顆嗎?還有京中那麼多靈丹妙藥,總有能行的吧,你不是神醫嗎?!”蘇息終於大哭起來。
羿崢張了張嘴,回頭就見趙鳶也瞪大著眼看他,那眼中希冀的哀求目光,何曾見過。到口的駁斥話語最後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羿崢點點頭,安撫道:“是啊……是啊……我便試試,不試試怎知道呢。”
心內卻在想,南蠻第一毒,什麼鶯歌,什麼聊黃草,相比於此,何為第一?
便是無解……
趙鳶小心地抱起顧相檀,一行人急急趕回了宮中。
趙則則在身後舉起手中長劍對仍處在驚懼中的百姓高聲喝道:“南蠻賊子已全數拿下,靈佛不過受些小傷必會無恙,誰敢趁此無事生非聚眾作亂,格殺勿論!”
他同樣一身錚亮的鎧甲,冷肅下來的面容與趙鳶極其相近,幾年的戎馬將彼時的朗朗少年磨礪成了錚錚的男兒,一聲呼喝虎虎生風,震懾天地,果然讓四下躁動都漸漸平寂了下來。
趙則將大軍稍作整頓,重又按著該走的路浩浩蕩蕩地進入皇城,只在旁人瞧不到的頭盔之下,眉頭緊皺,眼含擔憂。
……
自這之後的三日內,羿崢不眠不休地給顧相檀診治,各種偏方良方聖藥神丹全用了下去,卻仍是不見成效,顧相檀臉色越發灰敗,起先偶爾還能有些囈語掙動,到後頭幾乎是呈一片死寂了。
趙鳶便這麼不動如山地坐在一邊,緊緊地握著顧相檀的手,誰來問都不回,誰來勸都不聽,只有羿崢拿藥來的時候才會掀一掀眼皮,他臉色青白,唇色也是青白的,只一雙眼睛赤紅一片,仿若含著無邊的業火,要是眼前的人一旦遭遇什麼不測,那火便要一夕之間燒成燎原之勢,誰都不留一般。
羿崢的心就好像懸在了刀尖上,儘管他心中已是有了計較,但每次端了藥碗進去,又失望而出,誰都能看得出,這名動天下的神醫也因此被打擊得不輕。
待到他又一次無奈而歸時,守在門邊的趙則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這般模樣,還是歇一歇吧。”
羿崢卻頹喪地搖了搖頭:“你該去瞧一瞧你六哥的模樣,若是靈佛真有閃失,他怕是也……”
趙則又怎會不知,這些時日遠在陳州,趙鳶面上殺伐決斷奮勇殺敵,為所有戰士之表率,而在他們這些親近的人的眼裡,他六哥做這一切所為何人,早已是再清楚不過了,若是顧相檀終究難逃此劫,六哥一定不會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