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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鳶卻不管,半強硬地用緞襖將他包裹住,仔細地整了領口袖管,然後繼續反手牽著人往林外而去。
顧相檀被他帶著亦步亦趨,不禁抬頭愣愣地瞧著趙鳶的背影,那人如斯清俊,挺拔若松,正是人生的大好年華,他不似自己有遁世天命,許多事都做不得。好男兒志在四方,看看侯將軍那半生戎馬,得天下人敬仰,即便如今生不由己,但曾經輝煌,足夠流芳百世名垂千古,趙鳶也該如此,更值得如此,上一世他雖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但浩浩天下,誰不知驍家軍英勇威名赫赫之光,堂堂威震四方的驍王難道要屈就於此,一生苟活?想必這於趙鳶才或許更是生不如死吧……
這一路,顧相檀心中百轉千回,想了很多很多,他想放手,卻又放不了手,他不想讓淵清為難束縛,卻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於是一時糾結自困,無邊煩擾,怎麼都尋不到一個解脫的出口。
待到須彌殿前,趙鳶停下腳步,回頭就對上顧相檀愁思滿面的臉,眼前少年自來了京城後便開始喜怒不形於色,淺笑悠然的表情幾乎成了一張面具般浮於其上,趙鳶由陌生到心疼,如今對方為了自己整日眉頭不展,倒難得讓他起了不同的滋味,那滋味微酸微麻,如翎羽般搔動著心尖處,牽動著四肢百骸都一同輕飄若絮。
趙鳶心中微動,抬手順了順顧相檀的鬢髮,指尖擦過腮邊,柔聲道:“進去吧,若無事,莫要一人出殿,那林子,以後也別去了。”
顧相檀抬眼看了看他,這一年來,他長高了些,不過趙鳶也在長,所以二人差距依舊如此,這般看去,就見趙鳶面容平靜,還是一派淡定,像個沒事人一樣,顧相檀再想想自己,愁腸百結得都快要嘔出血來,不由胸口一堵,竟忍不住伸手扯了一把趙鳶的耳朵,繼而不敢再看他反應,紅著臉轉身跑進了殿內……
趙鳶只覺耳垂一重,顧相檀那手勁,自然大不到哪裡去,所以沒什麼疼的,但更多的還是驚訝。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涼夜之下,觸手卻格外炙熱,一如他的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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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瞬息,一晃而過,一轉眼池凍鋪銀,麥苗露翠,已是冬盡春來的時節,宗政十二年三月初七,天月德合大吉之日,《三命鈴》有云:天德者,五行福德之辰,若人遇之,主登台輔之位,更有月德並者,尤好。
如此良辰吉日,正是大鄴太子趙勉的大婚之日。
宗政帝自是相邀,但顧相檀卻藉口修佛之人還是莫要和紅塵俗世太過糾葛的好,禮成之後他自會去向太子祝賀,但隨著一同全程參禮,還是罷了。
宗政帝勉強不得,顧相檀便待在須彌殿裡,不過即便他大門不出,遠遠也能聽著教坊司所奏的喜樂傳來,金聲玉振一片宮商。
顧相檀手執紫玉佛珠,默默凝望遠處空茫,想到貢懿陵模樣,竟不知作何感想。
臨到傍晚,太子從敬國公府接了太子妃回宮,又拜過天地帝後,於乘風宮宴請朝臣百官。
這一次,該到的差不多都到了,無論是三王一派,還是侯炳臣等,皆攜禮參宴,顧相檀也坐在群臣中,左邊是神武將軍,右邊則是右相仲戌良。
這一桌上的全是素宴,不過沒了宗政帝殷勤,顧相檀沒怎麼動筷,他不吃,桌上的人自也不敢大快朵頤,於是滿滿當當一桌菜怎麼來的又便怎麼去了。
顧相檀喝了一口杯中清茶,忽對仲戌良道:“相國大人是否有所不適?”瞧瞧這一頭冷汗,面色清虛,就像大病纏身一般。
仲戌良用袖管抹了抹腦袋,笑道:“沒、沒有,多謝靈佛關心。”
顧相檀點點頭,同一旁侯炳臣交換了一個眼色,沒再多問。
待禮結宴畢,顧相檀當先出了殿門,不過還沒來得及上轎,便被人小聲喊住了,回頭一看,卻是仲戌良。
右相雙手合十對顧相檀拜了拜,又朝遠處一瞧,顧相檀便已是會意,隨著他走了幾步,隱到了暗處。
仲戌良糾結著臉不說話,還是顧相檀先開了口:“右相大人可有話講?”
仲戌良怔了怔,這才嘆了口氣:“不瞞靈佛,下官近日……遇著一奇事,此事怪誕不經讓下官百思不得其解。”
顧相檀抬眉:“哦?相國大人可否詳說。”
仲戌良就把這事兒前前後後同顧相檀說了一番。
原來有一日有一個和尚來到了他家門前,說是仲家近日有災,需小心提防,更斷言仲戌良老家所在的小柳縣會有水患發生,若是右相不信他的話,可等水患起了,再來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