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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相檀好不容易才將涌到胸腹的氣壓了下去,臉上寫滿了疲憊,他知道,若是他化不開這心魔,解不開這愁緒,早晚……還是過不了那一關。
一抬頭卻見觀世方丈在對他招手,顧相檀微做猶豫,便上了前。
觀世摸了摸他的頭,眼中難得顯出絲慈愛憐憫的神態來。
他對顧相檀幽幽道,“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心地清淨……
退步向前……
顧相檀怔了怔,默念著這兩句話,半晌眼眸一亮,對著觀世直直跪了下去!
觀世貴為相國寺方丈,但在靈佛面前仍是差了一截的,而顧相檀這一跪,方丈卻生生受下了,因為他知道醒之跪得並不是他,而是心地清淨的道義和勇往直前的心。
……
出了主持院,顧相檀心頭的大石已去了大半,他抬頭望著天邊皎皎明月,忽的想到有關靈佛的傳聞。
每一代靈佛在開了蒙後皆能知過去,曉未來,生死人,肉白骨。
這是連市井小兒都知曉的靈佛本事,可這裡頭有多少是口口相傳的神乎其神,又有多少是民眾信封的殷殷赤誠,靈佛每每便英年早逝,就像那時趙溯說得那般,若是他有如此通天技能,為何連自己的命都無法左右呢?
所以原來就連顧相檀自己,都是不信的。
然而現如今……
生死人:無論是上一世,還是在幾年前,自己都曾救過趙鳶,兩次將他從閻王爺手中拉了回來。
肉白骨:他自己不是重又活了一次嗎?
至於知過去,曉未來……
以前是不能的,但此刻……卻也能了!
顧相檀知道大鄴未來十年所途經的風雨顛簸,知道何人會生,何人會死,何人會是下一代君王。
難道這才是靈佛的神跡所在?
靈佛的每一代……都是如此?
顧相檀不知為何,忽的打了個激靈。
☆、師傅
正凝神想著,安隱走了過來,身旁還隨了一個小沙彌。
小沙彌同顧相檀行了禮,道,“靈佛,觀正師叔有請,讓您去禪堂一敘。”
顧相檀問,“是不是京里來人了?”
小沙彌點點頭。
顧相檀一進禪堂便見院內站了幾個身姿挺拔的侍衛,到得相國寺自然是不能帶兵器的,只是那些人仍是四肢緊繃,趨勢代發,隨時隨地都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看著著實替他們緊張,直到瞧著顧相檀了,侍衛們才忙斂了氣勢,俯身要跪,卻被顧相檀攔住了。
顧相檀認識為首的那個人,隱約記得他叫陳彩,約莫弱冠的年紀,長了一副劍眉星目的好相貌,還使了一手的好槍法,而他更是當今太子的隨身護衛之一。
當然,這時的陳彩還未做上統領,顧相檀也理應不識得的他,不過陳彩人出現在這裡,顧相檀就知道,趙勉也快到了。
顧相檀本想和陳彩說道兩句,然而當聽得屋內傳來一道低淺的男聲時,顧相檀呆了呆,立時快步上前推開了門。
屋內站了三個人在說話,顧相檀一眼便對上了左邊那個身形消瘦的男人。
見著那記憶中的熟悉身影,他忍不住眼睛一紅,顫著嗓子喚了一聲:“師傅……”
傅雅濂一個月前去了京城,現下便是同來京的使者一道回來的,還來不及回小院去看看,先陪著對方到了此地,如今得見顧相檀,又想到京中發生的一切,傅雅濂面上也顯出壓抑的苦澀來。
“相檀……”
傅雅濂把顧相檀拉到面前,摸著他的臉,發現孩子這一陣瘦了很多,自己往日對他盡心照拂卻也嚴厲苛刻,如今卻到底心疼於他身負大業又年少失怙,以後俗世中再沒有一脈相承的血緣親人。
“師傅對不住你……”
提到知交好友含恨枉死,傅雅濂眼帶悲慟,他本就是察覺京中異動才只身前往,沒想到卻還是沒能免去這一災禍。
顧相檀又怎會不知傅雅濂從中費了多番曲折,只是如今朝中風雲變化,三王和宗政帝各坐半壁江山,餘下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再不是當年傅雅濂辭官離京時的局面了,就算他想插手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顧相檀只執著師傅的手不停搖頭,自己心裡哀戚,師傅定不比他好受到哪兒去,想到上一世傅雅濂為此終日鬱結,沒一年便飲恨而逝,顧相檀心內更是苦不堪言。
“爹娘雖蒙冤身死,卻也不願見得你我這般自棄,孰是孰非,虛虛實實,師傅,相檀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