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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八那一日,覺天陵辦萬佛法會,靈佛偕同相國寺眾僧為之前歿於疫病和戰禍之中的數萬百姓和將士超度祈福,願天下風雨以時,災歷不起。
御前的公公又代宗政帝宣讀了聖旨,趙謐六子趙鳶護國有功,驍勇善戰,承其父之位,賜號為“驍”。
自太子薨逝後,宗政帝便一直纏綿病榻,對外則稱需靜養以待,國事則由左相傅雅濂和御史大夫薛儀陽等一干朝臣來暫代,但其實眾人都心知肚明,見過皇上的,都說宗政帝早就昏沉不醒口不能言,什麼時候說去就去了,而沒見過的則懷疑那位許是早就駕崩了,只是瞞著掖著而已,總之無論哪一種,現下朝政都不掌握在當朝帝王手中了,這曾時的六世子雖是封了王,但並未指下封地,到頭來怕仍是主居京中,而有他在一天,宗政帝醒不醒,其實早已不重要了,至於為何不取而代之,就不是他們敢問的了。看靈佛的意思,也是對此默許了,至於天下百姓……他們從不管誰當皇帝,只要吃得飽穿得暖,不要打仗便夠了。
觀正禪師主持完最後一日的道場已是約近戌時,回了殿又打坐良久,便聽得小沙彌叩門,小聲走到近前問:“師傅……那位施主還跪在禪堂,已是三日了,可否要通報靈佛?”
觀世方丈默誦著經文,須臾才問了句。
“他可是不悔?”
“他說已是下了決定,自此願受戒修行,皈依佛門,絕不後悔……”
觀世方丈手中佛珠一頓,慢慢睜開了眼來。
……
臘八之後,相國寺僧眾便要回鹿澧,顧相檀同驍王和幾位重臣一路將其相送至皇城外。
城樓之上,顧相檀站在高處,看著觀世方丈身後那一個騎在馬上身穿袈裟的僧人,那人已是剃了度,本就俊逸的五官此刻更顯瘦削深邃,腰杆筆挺,只面上常年戴著的和善面具已揭了下來,眉間眼內只剩一片陰翳和沉暗,再不復曾經的偏偏氣度。
他深深地看了兩眼顧相檀,也是最後的兩眼,便隨著觀世方丈一道打馬離開。
望著那一行漸漸遠去的身影,城樓之上,顧相檀攏著雙手,輕問了句:“你是不是怪我,這麼輕易的就放他走了?”
一邊的趙鳶穿了一身勾邊的銀絲錦袍,上頭用金紅的細線繡著幾條祥雲的蟠螭,長身玉立,襯著他那艷麗的眉目,仿若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
趙鳶同樣冷冷地看著那些人慢慢消失在視野中,片刻才轉過頭來。
“他救過你一回。” 趙鳶只說了這一句。
而顧相檀一瞬間便明白了,就是因著他救了自己,所以一切的錯處,趙鳶都願意為了顧相檀硬生生地忍下去,不過也僅此一回,若是再遇,怕就沒那麼好相與了。
然而,對那個人來說,一生相伴青燈古佛,有人看顧,有人監管,再使不得心思,用不得巧機,最汲汲營營的權勢名利自此以後也都成浮雲泡影,無異於生不如死了。
想到此,趙鳶的手忽的一暖,便被顧相檀輕輕地握住了,他懷裡有個小暖爐,是出門前趙鳶特意叮囑安隱給他燒的,此刻綿軟的掌心還帶著餘熱,一下子便驅散了趙鳶在隆冬周身聚起的冰寒。
顧相檀心內有太多的話說不得,可是他卻覺得,淵清都明白,自己心裡的顧忌,自己的害怕,自己的那些身不由己,淵清其實都懂的。
他所欲所為,不過都只為求這個人的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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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十六年的年節,顧相檀同趙鳶一道過。
趙鳶沒有另造驍王府,只將之前停工的御國將軍府重新整修了一番,也沒怎麼大動便住了進去。
年夜飯顧相檀吃的有些尷尬,因著師傅怎麼都不願一起,顧相檀只得先去相國府陪著他吃了,又在對方無奈的冷眼之下匆匆趕回了驍王府,同趙則薛儀陽羿崢等人再一起用一頓。
好在這兒無人介意,有說有笑十分熱鬧,倒是往日最鬧騰的趙則,自中秋那一夜之後仿佛變了個人似得,不至於死氣沉沉吧,但明顯話少了許多,平日裡只要閒暇便不停練劍,有時候一練一整日都不帶歇的,聽羿崢說好多次那手都磨得滿是血泡也不見疲累,比之曾經的趙鳶還要刻苦三分。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趙鳶其後招募新軍整合訓練時便可見趙則的進步,短短半年,羿崢都早已不是他的對手了,同趙鳶過招二十回合之內不見敗相,可見趙則對武學方面還真是有些天賦,只要再多多學習布兵排陣,倒的確不失為一個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