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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狠狠心一把放開了人,拾起自己的霽月劍,大跨步地轉身離去。
顧相檀看著趙鳶騎上麒麟,馬鞭一揚,駿馬四蹄飛舞,如一道閃電般竄出了院中,牟飛和畢符也緊隨其後。
顧相檀在自己回神前便不由拔腳追在了後面,可是憑他的腳力又哪裡是能敵得過飛馳的戰馬,才兩三步就只能漸漸看著趙鳶的背影消失在滾滾的黃土煙塵之中。
顧相檀卻仍是傻傻地跑了好一陣,最終累得雙腿一軟蹲了下來,他緊緊抓著手腕上的佛珠,抬眼眺望一片空茫的遠方,那人的氣息和體溫仿佛還繚繞在他的身邊,並未離開一般。
“淵清……”
顧相檀眼眶發熱,吶吶地低喚道。
……
蘇息和安隱先一步回了自家的院子,等了老半天卻不見顧相檀回來,忙要出去尋找,卻一出院門就瞧見了緩緩走來的人。
蘇息一驚,急著上前道:“公子,你這是怎麼了?”不過一會兒不見,怎麼竟袍角沾灰,面容晦暗,一身的狼狽?
顧相檀眼內有些無神,然而一抬頭就對上了站在門邊的傅雅濂。
傅雅濂靜靜地看著顧相檀,眼中眸光深沉。
顧相檀卻一時來不及去臆想師傅的神情,也將趙鳶離去的事暫且擱下,瞪大眼快步走到傅雅濂面前,驚異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
不過一年沒見,為何師傅竟消瘦至此?
傅雅濂為相時翩翩儒雅,隱居後道骨仙風,無論何時皆自有其一番悠然氣度,哪裡會斯容憔悴至此?眼前的人眼窩臉頰皆深深凹陷,寬袍廣袖迎風飄蕩,仿佛便要這麼被風一道吹走了般,整個人幾乎都瘦得脫了形。
“師傅……”顧相檀艱難地喊了一聲。
傅雅濂卻是沒什麼太大的情緒,只對他點點頭,轉身往屋裡而去,邊走邊道:“先梳洗整頓一番,再來用飯吧。”
顧相檀由著蘇息和安隱給自己打了洗澡水,本來平穩到家,該是能好好寬心的,然而泡在水中時顧相檀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一直到沐浴打理完畢坐到桌邊,這表情仍是沒見鬆緩些。
傅雅濂指了指面前的筷子示意先吃飯。
顧相檀往桌上看去,雖不過簡單的兩個菜和一碗湯,卻全是顧相檀以前愛吃的東西,夾起一片嘗了一口,熟悉又暖心的味道,是師傅親自下廚做的。
只是顧相檀努力嚼了嚼,咽得卻很艱難。
這頓飯吃得師徒二人一言未發,好容易勉強塞了幾口,顧相檀終於按捺不住道:“師傅……我給觀蘊禪師寫了好多信,信來信往。他都說您身子康健,為何現在……”
傅雅濂頭也不抬:“不關禪師的事,為師本就很好,沒有什麼病痛。”
“那怎會這樣瘦……”
“清修之人,不食葷腥,瘦些又何妨。”
“——師傅!”顧相檀急了,“您忘了我走之前的話了嗎?爹娘的事相檀此去京城已經做了個了斷了,師傅不需如此掛懷……”
“啪!”傅雅濂忽的撂了筷子,冷冷地看向顧相檀:“你還知道你此去京城是所為何事?為師還當你忘了呢。”
顧相檀猛地一愣,剛要開口,傅雅濂便喝道:“——跪下!”
顧相檀又是驚了驚,片刻緩緩起身,跪在了傅雅濂面前。
傅雅濂直直地望著眼前這個一年不見已是長高長大了許多的孩子,眼中閃過淒楚的哀傷:“你還記不記得你爹娘將你送來鹿澧學佛時說過什麼?你又還記不記得,走時,為師對你說過什麼?清淨安穩,才可一心求道,然而你呢?反倒深迷自性,貪戀塵緣,越發忘了本心了!”
顧相檀心頭不由一個咯噔,若是師傅怨怪他在京中使些鬼蜮伎倆,攪得朝中暗潮洶湧的話,顧相檀還能安然以對,然而傅雅濂這火氣和這過分激烈的情緒顯然並不只是針對此事,仿佛還有什麼觸動了師傅心底的禁忌。
顧相檀不由轉著眼睛,忽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只見傅雅濂月白的袍角上沾了一塊巴掌大的灰泥,半干半濕,按師傅這般愛乾淨的脾性,若是先前弄髒的,怕是早就換了衣裳,顯然這泥巴才沾上不久……
在自己回來前,師傅方才出過門……
顧相檀猛然之間就明白了什麼,只覺兜頭一盆冰水自頭頂猛地澆灌下來,凍得他一時難以成言。
“相檀……”傅雅濂喊了他一聲,自椅上站起,蹲到了他的面前,“你在想什麼,許是瞞得過很多人,但是為師卻從來都知道,你覺得你能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