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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相檀本就是衝著她來的,既然對方如此直接,他也沒道理扭扭捏捏故作拖延,於是和趙鳶交換了一個眼色,點點頭,一起隨在了身後。
釋門寺的後院顧相檀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但今日這兒冷冷清清,四目望去都不見一人,顯然是被提前差遣走了。
丫鬟在一屋門前住了腳,向內稟明之後,便聽得一悠然女聲。
“還不快請……”
顧相檀和趙鳶進得內室,就見一人緩緩迎出,儀態端方娟好靜秀,正是貢家大小姐——貢懿陵。
貢懿陵笑著讓顧相檀和趙鳶坐下,又給二人斟了茶,這才緩緩道:“正月大吉之日,便猜得靈佛會來此祝禱焚香,於是著了侍婢唐突相請,還望海涵。”
“哪裡的話,貢小姐真是客氣了。”
“前陣子聽說六世子抱恙,不知近日身子可好些了?”貢懿陵轉頭又問一直沉默的趙鳶。
趙鳶難得沒有掛上一張冷麵,還對貢懿陵點了點頭:“好多了。”想了想,又補了句:“多謝貢小姐。”
裡頭個中深意,你知我也知。
貢懿陵只淡淡一笑。
顧相檀卻道:“小姐救命之恩,我等自是掛懷於心。”他這話說得毫不避諱,一來那顆丹藥的的確確拉回了趙鳶一命,也將顧相檀拯救於水火之中,且不管對方作何打算,這個情不能不念,二來,顧相檀想順藤摸瓜,好好探一探貢懿陵的底。
然而在貢懿陵聽來,顧相檀說得簡單,但深究之下意義卻頗多,明明在眾人眼中靈佛同六世子的關係不過近段日子才好些的,就算趙鳶救了他一命,但這毒症再如何痊癒,也不該由顧相檀來代為感謝,一副拳拳之忱之態,好像兩人是一條心,甚至是……一家人一般。
貢懿陵眉眼一動,已是會過意來。
無論顧相檀和趙鳶是怎麼熟識的,總之他二人的交情必定不似外界所瞧的那樣疏淡,而顧相檀願意在自己面前如斯表現,也不在乎她懷疑多心,何嘗不是靈佛的一種真誠的示好呢?
我一片赤誠,坦蕩蕩於你,只為同求你一句真話。
貢懿陵整了臉色,良久未言,似是在斟酌如何開口。
顧相檀看她模樣,也不說話,只悄悄瞥了眼趙鳶,卻見對方也在看自己,眸中還含著一絲謹慎。
顧相檀對他眨眨眼,又搖了搖頭,示意無妨。
須臾,貢懿陵道:“靈佛和世子既已知曉,我也不敢相瞞,那丹果當年分做兩顆,一顆在皇上那裡,一顆則在皇后手中,而我手中這顆,便是皇后之前所贈。”
顧相檀彎起嘴角:“看來皇后娘娘對貢小姐真是厚愛有加。”連這樣的東西都捨得當聘禮送出去,也算是毫無保留了。
貢懿陵卻只垂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懿陵不敢居功,只盼這功德今日做下,能有一天福澤餘人。”
她的意思,顧相檀心頭一轉明白了過來,卻仍是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有因有果,有來有去。”善惡非交易,並不是我多為善,便能彌補旁人的惡,一人做事一人當,自己的債還需自己來償。
貢懿陵抬起頭:“這個道理我自明白,天道公正,佛祖明眼,但人心卻不是能這般分得清清楚楚的,我是俗人,比不得靈佛通透,我不和天爭這善恩果報,我只求人心能在危難時顧念人有糊塗,因而得一個赦過之情。”
……
“好一個赦過之情……”
回去的馬車裡,顧相檀將貢懿陵的話琢磨良久,吶吶感嘆了一句。
貢懿陵方才那些話的意思便是要同顧相檀和趙鳶做一個交換,今日他們既然承她的情,那以後若是有人遇見危險,或是犯了錯,得罪了他們,靈佛和六世子可以看在這個情分上,放他們一馬。
“不過,她拿了丹果給我們,這事兒皇后不可能不知道。”而皇后和宗政帝為人處事本就有不同,顧相檀能猜得到,貢懿陵是怎麼遊說皇后的。
在她看來,就算這一次趙鳶中毒死了,卻還有趙則在,就算侯炳臣斷了一隻手,瀘州關還有曹欽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王爺一派豈能說倒就倒?皇帝只注重眼前的利益,看不長遠是很不聰明的,他不是一直想討好靈佛,拉攏侯將軍嗎,這個時候不正是最好的時機?斷了一隻手又如何,若真因此就把人看死了才是失策。皇帝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太子想。
所以這雪中送炭的事,皇后才讓貢懿陵來做,就是希冀靈佛和六世子能在以後記恩時把太子的一份也算上,若是要記宗政帝的仇,也別牽連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