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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相檀眼皮有點重,但還是仔細道,“唔……顧相檀,你也可以喊我醒之,禪師們都這樣叫。”說著又勉力抬了抬眼,“你呢?”
趙鳶頓了下,不自覺地伸手也替他掖了掖被子。
“趙淵清……”
☆、綢繆
隔日觀蘊禪師來診脈,果然覺出趙鳶體內的毒已去了大半,而未免剩下的餘毒繼續作怪,顧相檀決定繼續留一陣以待察看。
小院裡的人自是把顧相檀看做了大活菩薩,那殷勤勁兒有時都讓人有些吃不消,好比牟飛,每次見著他巴不得磕上一百個響頭再離開,好在趙鳶的態度還算點到即止。
顧相檀也看出來了,趙鳶小小年紀,但為人清冷,說一不二,治下十分嚴苛,院裡的一干僕從見了他都有些害怕,但許是念著顧相檀救了自己一命,趙鳶對他倒算客氣,兩人同食同睡這麼些日子,顧相檀漸漸也和他熟了,他覺得趙鳶並未如所見的那麼不可親近,相反,顧相檀還挺喜歡他的。
當然,其中一個緣由便是趙鳶長得好看,冰肌雪膚香培玉琢一般,雖未完全長成,但已隱隱可見以後的美人底色,這還是顧相檀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長這麼好看的人,宮裡的那些以模樣出名的也沒一個比得上的,雖然他是靈佛,但既然方丈說他還未開蒙得道,那欣賞欣賞紅塵美景,也是自然。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因為趙鳶的出現為顧相檀枯寂冷清的生活帶來了一些改變,他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就算有一顆向佛之心,但日日黃卷青燈形影自吊,哪怕嘴上不說,但心裡到底難熬。
師傅、方丈、禪師、蘇息、安隱……雖有那麼多人噓寒問暖,但他們都礙於身份做不得顧相檀的知心夥伴,只有趙鳶,兩人在一起時,雖然交談不多,但趙鳶常常能覺出顧相檀的不少想法來,有些還是羞於啟口的那種。
好比顧相檀其實偏愛吃甜食,但修佛之人忌憚口舌之欲,所以平日雖吃得不差,但可輪不到顧相檀愛吃什麼吃什麼,而趙鳶也不知從哪兒就明白了顧相檀的喜好,只要他在,便會讓廚房備下一些精緻的小點心。
又好比,每隔幾日傅雅濂都會來查驗顧相檀的功課,但顧相檀穎悟絕人,一般的經文典籍他看過兩遍便能背下了,於是剩下的時辰他偶爾坐著便會容易打瞌睡,以往為防師傅發現,他會隨時隨地擺出一副凝神思考的防備姿態來,但在趙鳶的院子裡便不必如此,有兩次醒來自己還是直接睡在榻上的,師傅進來前,趙鳶便會敲敲桌上的小木魚把他喊醒,顧相檀別說多感激他了。
待到趙鳶的毒徹底解了之後,兩家走動依舊頻繁了起來,對顧相檀來說,趙鳶更似兄長一般的存在,有些學問上的難處,他不敢同師傅講,但他會對趙鳶說,趙鳶不會責備他,也不會敦促他要潛心修道摒棄俗世,趙鳶只會冷淡著聲兒幽幽地把那糾結之處替顧相檀慢慢解開。趙鳶懂得很多,佛學、儒學、甚至治國之道,他似是都有涉獵,而每三日便有先生上門為他講課,趙鳶還會學武,偶爾顧相檀去就瞧見他在院子裡練劍。
“仿似輕雲蔽月,飄若流風回雪”,便是對那清麗颯慡的身姿最好的形容了。
趙鳶身上的毒已是解了,身子也恢復到了如初,顧相檀並未問起他當日中毒的緣由,趙鳶自己倒是提過一次,卻只說是不小心服用了摻著聊黃草的茶水。
不過從蘇息自牟飛那兒打聽到的消息來看,趙鳶並非第一次中毒了,他之前住在鹿澧的城內,前幾次都僥倖躲過了,而這一次卻因著實在沒了辦法,才尋到相國寺求助的,現在則見此地安穩,便打算住下了。
蘇息也說,“趙公子定是京城人士,看著怕是哪個大官的兒子,不過為何有人要這般處心積慮地害他呢?”
顧相檀一直不問並不是不好奇,反而從師傅和相國寺僧眾對於趙鳶慎之又慎的態度上能察覺到這其中的不凡之處,只是若是趙鳶願意告訴他,顧相檀自然也願意為他分擔,若是趙鳶不說,顧相檀也不想打破眼下的平靜生活,就好像一旦揭開了這層面紗,便靜水暗涌詭譎難測了。
所以,他只盼著日子會一直這般順遂下去,一日、兩日,一年、兩年,直到自己開蒙受戒,便能回京城得見父母。
可如今的顧相檀再回想起當時的自己,才知既無邪又可笑,他若修成正果出世受戒,便自然無牽無掛六根清淨,又哪裡還會回去呢,而若他想回去,定是心性不堅困於俗世,難以終成大道,同樣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