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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相檀看著趙鳶蹲□抓住自己的腳給他把鞋穿好,又起來坐到自己身邊,將他跑得蓬亂的長髮歸攏齊整。
顧相檀輕道:“我的佛串沒了……”
趙鳶給他將頭髮順好,便從懷裡拿出了一條紫玉珠串,拾起顧相檀的手,小心地給他套了回去。
“方才你沐浴時掉在澡盆邊了。”
顧相檀抬起頭,眼睫上還沾著濕意,默默地望著趙鳶。
趙鳶道:“以後不管在鹿澧還是京城,都要長點心。”
這喻示著離別前的囑咐讓才經受衝擊的顧相檀輕易地就紅了眼睛。
“我方才……做了一個夢。”
趙鳶道:“都是假的。”
“我夢見你死了。”
“我沒有死。”
“你被毒箭射中了,是南蠻人的劇毒,然後轉眼之間,你就毒發了,沒有人能救得了你,誰都救不了,你一個人,只有你一個人……”顧相檀不理趙鳶的話,連珠炮一般道。
“顧相檀!”
趙鳶難得揚起了嗓子,把眼前的少年喝得一愣,然後才軟下聲重複道:“我沒有死,那不是真的……”
顧相檀想說那些都是真的,那些在上輩子都真真切切地發生了,可是臨到嘴邊,只怯怯地問了一句:“你不信靈佛能知過去曉未來嗎?”
趙鳶對上顧相檀的眼睛,眸中神色一片清明堅定,他說:“我不信佛。”
誰是靈佛,靈佛有什麼本事,都與他無甚干係,他眼裡從來只看得到顧相檀,不是那些虛無縹緲難以觸碰的神幻迷思。
見顧相檀出神,趙鳶問道:“你信不信我?”
顧相檀一頓,片刻,點了點頭。
趙鳶摸了摸顧相檀冰涼的臉頰,鄭重又低緩地道:“那便夠了。”
……
第二日一早,顧相檀趙鳶一行同曹欽在田萍縣城門外兩三里處分道揚鑣,曹欽要回瀘州關鎮守,而顧相檀則要繼續趕往鹿澧,於是兩方便就在此作別。
曹欽道:“不下三四年我便能回京城了,到時六弟你也必然已出人頭地,我們幾兄弟相約,在京城相見,屆時定是不醉不歸。”
趙鳶看著曹欽,點了點頭。
曹欽上前一步,竟是一把擁住了趙鳶,趙鳶對這過分親昵的姿態有些不適,正要避讓,卻聽曹欽附耳輕道:“這個東西你拿好了,雖然你四哥我自認驍勇無畏難逢敵手,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三哥上不了戰場了,若是一旦我有不測,到頭來還是須得靠你。”
說罷,趙鳶手中就被塞入了一個物事,曹欽退了一步,笑嘻嘻地看著他。
趙鳶似有猶豫,但架不住曹欽目光的威逼,半晌,還是將東西收入了懷裡。
曹欽這才滿意了,又回頭對顧相檀打了招呼。
“靈佛難得來田萍縣,都未好好招待,看來也只有京城再見了。”
顧相檀笑著頷首,忽的對曹欽說:“昨晚相檀做了一個夢,夢中得見一群鳥兒自鋮海飛入御國軍帳中,那鳥兒一身烏黑,白喙,赤足,且首翎見花,錚錚鳴叫不休,久久不散,我知將軍自有主意,不過仍是望姑且一聽,以後也可謹慎以對。”
按照顧相檀所描繪的鳥兒模樣,應該便是鬼神話本中所述的精衛鳥,玉顏溺水死,精衛空為名,精衛鳥的前生是炎帝的小女兒,便是遊玩時不慎落海,遂溺斃於此。
曹欽微微思忖就明白過來,靈佛的意思是讓他小心水源?
曹欽不似侯炳臣那般信奉鬼神,他向來不羈自在,極少有人能管束,不過瞧得面前顧相檀那鄭重神情,曹欽的許多調笑詞反倒一下說不出口了,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好吧,多謝靈佛提點,曹某自會放在心上。”
接著翻身上馬,又對眾人抱了抱拳,最後看了眼趙鳶後,馬鞭一揚,便向西踏塵而去。
目送著一人一馬漸漸消失於遠處,趙鳶收回目光,讓蘇息將顧相檀送進馬車後,也逕自上了馬,朝著他們此行最後的一站緩緩北上。
行了一陣,顧相檀掀開車簾向趙鳶看去,卻見他正低著頭怔怔地望著手中的東西似是愣神。
察覺到顧相檀視線,趙鳶抬起頭,向著對方攤開了手掌。
“方才,四哥將此交予了我。”
就見趙鳶掌中躺著一物事,約莫有硯台一半的大小,赤金材質,上頭雕著一隻吊睛白額大虎,雖邊緣磨去了些,但看著依舊威武兇悍栩栩如生,竟是御國大軍唯二的戰符之一?!
顧相檀不由驚訝:“當年宗政帝繼位時,竟是未有將這個拿去?” 大鄴戰符可號令三軍,四位上將軍皆執有一半,另一半則應在君主手中,然而三王軍權宗政帝難以染指,神武軍、御國軍的戰符他也皆拿捏不在手,也難怪宗政帝需處處看人臉色。上一世在一切塵埃落定後,趙溯也曾對顧相檀稍稍提起,但並未詳說,箇中緣由顧相檀還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