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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岔眼了,”顧相檀笑了笑。
“小心些。”趙鳶淡淡叮囑,牽著他的手卻沒有放開。
趙鳶的手在夏夜中還是冰涼的,滑膩若水,就像一塊冷玉一樣,只虎口和指尖處有些粗糙,是平日練劍留下的薄繭,他拉著顧相檀的力道很緊實,密密的,無端就讓人生出一股安心來。
跨上最後一節台階,顧相檀一抬眼,便被底下的景致給震住了。
此刻已是戌時,城樓前的不遠處便是城中最大的一條活脈——漣水河,漣水河寬不過十餘丈,深五丈,一路蜿蜒橫穿整個京中,再經臨縣,匯入東邊的嵩明湖裡,漣水河的河水澄清碧透,站在岸邊就能將底下看個清楚,正是每年河燈會的好地方。
只見河岸兩邊人頭攢動,不時有人將手中的河燈放入漣水河中任其飄遠,而正中的河水早已如一條熒熒閃爍的光帶一般,被無數的河燈所點亮,正所謂:小兒競把青荷葉,萬點銀花散火城。
美得愧於言語。
由此處也可以看得見不遠處宗政帝攜著其他皇子親眷站在那裡觀燈的排場,顧相檀和趙鳶都沒想過去,只默默地凝視著腳下的無邊風光,仿若時間都已經靜止了一般。
忽的,顧相檀說:“我們也去做一盞吧?”
趙鳶抬眼,點了點頭。
顧相檀和趙鳶又從原路下去,同守城的兵士說道了一番,旁人自是不行的,但來人是靈佛,兵士可沒有理由不放。
於是,兩人一起往漣水河處走,這一到外頭,那熙攘的氛圍便更濃厚了,大街上熱鬧的不行,兩旁搭起了各種小蓬小攤兒,沿街販售著吃食和一些祝禱的祭禮。
顧相檀和趙鳶走到一間賣河燈的店鋪前,畢符掏錢買了一堆的材料,交予兩人手上。
顧相檀瞪著那東西片刻,看看趙鳶問,“這個……你會做麼?”
趙鳶面無表情,搖頭。
顧相檀只有去看老闆。
那老闆倒是不奇怪,而且這客人出手大方,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忙俯身替他們拆了那材料道:“來來來,小的給做一遍,少爺們就自然會了,很簡單。”
說著,手腳利落地動作起來。
河燈多是用彩紙所制、精緻些的則以竹籤為骨,再糊上漂亮的紡紗、綢緞等,好像宮內里那種,就說不出的華美講究。
不過眼下自然是最簡單的那款,兩人也都是聰明人,看那老闆擺弄了幾下就學會了,只是趙鳶做的很快,顧相檀那速度就麻溜兒不起來了,那手用來抄抄經寫寫字也倒算了,從小到大何時玩過這個,即便心裡知道怎麼弄,但手上就是不隨腦子走,使著剪子的時候,還把指頭給不小心割破了,一點嫣紅的血染到了蓮花瓣的一角,醒目非常。
顧相檀無奈地看向趙鳶,趙鳶從蘇息手裡接過帕子,給顧相檀看了看傷口,還好,沒什麼,先替他把手指紮好了,又拿過顧相檀的那不成樣子的東西替他做了。
三兩下之後,兩盞精美的蓮花燈便擺在了眼前。
老闆遞來了兩支筆,說:“有何所求所感,或是祈福親人朋友,皆可在上頭題詞,佛祖看到了,便會保佑的。”
顧相檀想了想,在那一點血色處寫下了“清淨安穩,福德無量”八個字。
待得趙鳶也寫完,兩人便尋了一處人少的河岸,將燈放了。
看著那盛著點點燭火的小燈順著河水飄遠,顧相檀閉上眼心念了一段佛經,希冀所許之願可以達成。
放完了燈,兩人又順著遊人走了一段路,也不敢久逛,看看時辰,趙鳶便領著人往回走了。
那邊牟飛已是領著抬轎的人侯在了那裡,城樓上的宗政帝和皇后也已擺駕回了宮。
顧相檀站在轎輦前道:“我走了。”
趙鳶“嗯”了聲。
“下個月將軍府落成我便去拜訪。
趙鳶又“嗯”了聲。
顧相檀想了想,再說了遍,“祭禮的事兒,多謝了。”
趙鳶還是“嗯”。
顧相檀垂下眼,掀開轎簾坐了進去。
聽著轎夫喊了聲“起轎”,顧相檀靠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待轎子行出老遠,顧相檀才叫了一聲蘇息。
蘇息自窗帷處探進頭來。
顧相檀問他,“六世子在燈上寫的什麼你瞧見了嗎?”
蘇息嘿嘿一笑。
顧相檀瞪他。
蘇息不敢賣關子了,“世子寫的是一句詩,玄妙得很,我沒懂意思。”
顧相檀眼睛一亮,“是什麼?”
蘇息回憶了下,念道:“有娀未抵瀛洲遠,青雀如何鴆鳥媒,公子知道緣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