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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主犯和帳本上有名的幾名官員都押解入京,前者交由刑部備案,後者則需要聖人親自處置。
轉眼已是十一月初,雪都下了幾場,放眼望去,滔滔江水兩岸皆是蒼茫一片,連日頭也灰濛濛的,道不盡的蒼涼。
晏驕出錢替許娘子修了一座墳,臨行前去上了一炷香,燒了些紙錢,低聲道:「願你來世平安喜樂。」
龐牧靜靜地等著她轉身,「走吧?」
晏驕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墓碑,就見不過眨眼功夫,上面已經落了一層薄雪。
她緩緩吐了口氣,「走吧。」
第88章
晏驕一行人因水匪的案子耽擱了許多天, 原本寬裕的時間也變得緊張起來。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 眾人不敢再停, 日夜兼程。
越往南走雪越少,待到距離萍州只剩約莫五六日路程時,已經完全瞧不見雪,花草樹木鬱鬱蔥蔥,河裡也沒有冰碴了。
南方濕潤多雨, 一言不合就毫無徵兆的下一場,空氣倒是比北方清新許多, 連帶著皮膚都好了。
然而好景不長,接連七天沒見日頭後,一干來自北方的成員們對著一箱因為不小心弄破油紙而返潮發霉的衣裳, 已然瀕臨崩潰。
小六抓著身上憋出來的疹子抱怨道:「以往在北邊都是乾的流鼻血,滿臉爆皮,如今倒好,要是哪天忘了烘被褥, 整晚都潮乎乎的!」
大家哪兒經歷過這個啊, 他有幾件衣裳都快餿了!
南方本就潮濕, 他們又走的水路, 這些日子洗的衣裳就沒自然風乾過, 全都架在火爐邊烤乾的。
馮大夫給他拿了一回脈,開了一副方子, 「三碗水熬成一碗, 然後小火熬成藥膏子, 放涼了抹上。下一個!」
同行眾人中九成以上迄今為止都只在北方打轉,冷不丁在南邊的河上漂這麼久,接二連三的出問題,他這幾天著實忙的不可開交。
「我我我!」齊遠左一下右一下的將小四小五擠到一邊去,大馬金刀的去馮大夫跟前坐下,揉著胳膊道,「這幾天膀子連帶著半邊脊樑都疼得厲害……」
馮大夫頭也不抬道:「濕冷以至舊傷復發,實屬正常,回去抱個湯婆子就好了。下一個!」
話音剛落,小四小五就一左一右的拽著齊遠的胳膊往後拖……
眾人正鬧騰時,見龐牧臉色不善的推開門進來,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站直了。
齊遠也顧不上疼了,低聲問道:「睡了?」
龐牧點點頭,揉了揉明顯憔悴不少的臉,「睡了。」
這幾天大人都紛紛出狀況,更別提孩子了,饒是千萬個小心,可平安還是連著拉了兩天肚子,肉嘟嘟的下巴都微微帶了尖兒,眼見著奶膘都耗損了。
平安一直是個很健壯的孩子,從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生病,整個人都蔫了,大家都心疼得不得了。
弟弟病了,熙兒也沒了玩鬧和讀書的心思,白寧做主停了他的功課,算是提前放假。
生病的小孩子難免更纏人些,才剛一群人哄著平安吃了藥,熙兒又使出渾身解數逗他玩了會兒,現在兩個孩子都累了,頭挨著頭睡的正香。
老太太這幾天跟著夜不安寢食不下咽,偏自己也年紀大了,晏驕生怕再添一個病號,就讓龐牧送她回房休息,自己和白寧兩人留在床邊看著。
屋裡爐子燒的旺旺的,時不時發出細微的炭火爆裂聲,暖融融的空氣混著香爐里飄出來的安神香,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然而外面仍是細雨連綿,打在窗紙上針扎似的,細細密密的響個不停。
白寧側耳聽了一回,無奈的嘆了口氣,「下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平安懷裡還抱著當初臨泉親手做的那只會飛的木鳥,也不知夢到了什麼,小嘴兒一嘬一嘬的。
晏驕輕輕摸了摸瘦了一圈的小臉,腦子裡瘋狂划過無數滋補的食譜,恨不得立刻就把原來的肉包子臉補回來。
中間熙兒醒了一回,眼睛都沒睜開的就含糊不清的嘟囔道:「弟弟,不苦不苦……」
難得生一回病,平安把過去幾年的嬌都撒出來了,哄著吃藥都跟打仗似的,三十六計輪流上,顯然這種「勞累」一直延續到了圖小少爺的夢境中。
白寧啼笑皆非的替他攏了攏額發,又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張口閉口的弟弟,你倒是個好哥哥。」
說到這裡,她忽然嘆了口氣,「我還是想不大明白,許娘子為什麼要尋死呢?」
「之前那麼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自由了,為什麼反而不活下去?」
晏驕撥弄了下炭火,從裡面翻出來一個灰突突的疙瘩,用火鉗夾出來抖擻乾淨後呼著氣掰開兩半,白寧這才愕然發現竟然是個烤紅薯。
晏驕熟練地剝掉外面髒了的皮,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兩下,這才淡淡道:「我可以理解她,卻並不贊同。」
「以前她沒得選,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所以能活著。可等她有的選時,卻發現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實際上,還是沒得選,所以她絕望了。」
許娘子無疑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她渴望被溫柔對待,渴望自由美好的生活,所以當她意識到餘生必將與流言蜚語和指指點點為伴後,毅然赴死。
白寧剝紅薯皮的動作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