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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說話的捕快帶頭抱拳行禮, 「公爺說這話就折煞卑職了, 不過本分而已。」
又有人笑道:「當年公爺父子三人皆身先士卒,與將士們同吃同住, 實乃吾輩典範。如今晏大人亦是如此, 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聯想起當年的先國公和大將軍, 眾人不覺一陣唏噓。
刑部十四位捕頭基本都有自己的固定班底, 往往由自己帶來的和刑部分派兩部分構成,除了偶發大案要案,需要幾個捕頭通力合作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帶。
宋亮、小六、小八這三名私兵不算,如今晏驕手下共有衙役十二名,捕快兩名,一個是她當初從平安縣帶過來的林平,江湖諢號「報喪鳥」,另一個就是這絡腮鬍,大名莫西的。
他是個積年的老捕快了,為人穩重仗義有擔當,頗得人心,手下也有三五個心腹,兩年磨礪下來,如今都心甘情願跟著晏驕混。
既然定下流程,閒話不多說,晏驕叫人將慣用的翻轉大石板抬上來,用滑石筆在上面羅列了解剖結果和部分疑點、線索:
「死者王十三,四十一歲,湖廣人士,香料商人,身體健康無明顯隱疾,死因是下體割裂導致的大出血和感染。」
「據客棧反應,他是六天前,也就是五月初九來到康遠縣住下,每日早出晚歸,期間沒有朋友來訪。」
「因為要跑生意,他有時會在外面吃飯,但每天至少有一頓是在客棧大堂內吃的,」晏驕言簡意賅的介紹著情況,然後用滑石筆敲了敲石板,像往常一樣示意大家注意,「昨天早上,店小二突然意識到他連續兩天未曾在客棧內用飯,覺得不太對勁,便上去查看,結果發現王十三已經死亡多時。驗屍結果也證實王十三的死亡時間大概在兩到三天,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是十二這日飯後三個時辰以上死亡,但具體時間還需要證據佐證。」
這個時代沒有後世那種方便攜帶的紙質或電子版備忘錄,絕大部分人都是純靠腦子記,期間免不了疏漏錯亂,但自從晏驕來了之後,先是大力推行石板,讓開會討論的過程變得整潔有序;緊接著又每個人發了一個炭條和青竹紙小本本的套裝,命他們隨手記錄。
最初這群糙老爺們兒還不大適應,覺得自己習慣的老法子就挺好,可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意識到統一標準和新法子的方便,便都絕口不提以前的了。
現在晏驕在上面說,下面一群穿著武職袍子的人便齊刷刷翻開小本子做筆記,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再隨手寫下幾個內部人員才知道的特殊符號。
這些信息都是龐牧已經知道的,倒叫他有工夫分神,去觀察正在從容不迫排兵布陣的晏捕頭。
她穿著最普通不過的六品繡彪補子武官服,鴉色長髮利落的挽了個陰陽歸一髻,簡單的插著一支翠玉簪子,說不出的英姿颯爽。繫著素銀帶的腰肢有著女子特有的纖細,而那份纖細中又透出幾分柔韌,就好像她這個人,無論眼前阻力多麼大,總有法子彈回來。
屋子四角一人高的青銅樹燭台高高低低點了七、八支牛油大蜡,照的亮堂堂的,越發顯出她黑水晶似的眼底燃著的兩團火,灼灼動人。
與時下的大家閨秀們比起來,晏驕確實不夠賢惠,不夠嬌嫩,不夠柔媚,不夠弱柳扶風,甚至因為長年累月在外奔波,她的皮膚泛著一層淡淡的誘人的蜜色。
但她的雙目明亮思維敏捷,行動幹練又果敢,猶如一道凌厲的風,在沉悶的世間劃下深深一道。
她是鮮活的,像他曾經看過的展開雙翅,劃破西北湛藍天空的蒼鷹,熱烈勇敢。
想到這裡,龐牧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感到了由衷的幸福。
「兇器應該很鋒利,暫時無法確定是哪種刀具。」晏驕的話還在繼續,她在石板上畫了個小人兒,簡單的在其中一個地方勾了個圈,「但我在驗屍時發現死者大腿內側有兩道淺淺的割痕,而且傷口切面也有些參差不齊,說明兇手並不熟練。」
她一說這話,下頭一眾男人們便嗡的炸了鍋,不少人一邊彆扭的在凳子上蹭著換姿勢,一邊啼笑皆非道:「這事兒熟練不要了命了嗎?」
眾人齊齊發出一聲鬨笑,卻又聽龐牧道:「不過這事兒啊,還真有熟練的。」
大家一楞,旋即想起一種人:專門為太監去勢的。
再然後,就見龐牧一隻手摸著下巴,眼神微微發散,輕飄飄道:「不過眼下我最好奇的是,被割掉的下身去哪兒了?」
死者身上自然是沒了的,而現場也被裡里外外搜了好幾遍,連根毛都沒瞧見多餘的。
「被兇手帶走了。」莫西黑著臉道出唯一可能。
眾人不覺一陣噁心,有人低低的罵了幾句,突然覺得一點兒胃口都沒了。
「得虧著沒吃飯,不然還不給噁心吐了!」一個腦門兒鋥亮的圓臉衙役嘟囔道。
晏驕又拍了拍巴掌,把大家發散出去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來,「這個問題就需要找到兇手再說了,不過眼下還有幾點疑問,需要大家群策群力。」
「第一,第一案發現場就在死者居住的房間內,兇手是被邀請還是偷偷潛入?死者是自願被綁縛還是喪失意識後被迫的?」
晏驕才要說「第二」,誰知阿苗和許倩對視一眼後便舉手示意,滿臉茫然的提出疑問,「這個,難道還會有人自願被綁縛?是被抓住把柄後被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