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頁
況且,三十兩銀子算什麼?真要比起結識衛大人後頭的好處,當真一文不值……
呂老娘喜憂參半的點頭,亦步亦趨的跟著兒子走了幾步,忽又聽到後面有人喊,忙回頭一看,正是方正。
她才要習慣性的過去問好,卻被兒子一把拉住,當即為難起來。
方正幾步走上前來,見她這般模樣,也是不忍,「老娘,您跟我家去吧。」
呂楠不理他,只拉著呂老娘走,「娘,咱們走,莫要跟這假仁假義的多費唇舌,我這裡還有幾兩銀子,咱們且先去找家客棧住下再說。」
培安縣地方小也有地方小的好處,那就是一應開銷也不高,尋常簡單的客棧下房一日也不過二三十個大錢罷了。
等會兒他再去相熟的書鋪要幾本書來抄寫,總不至於坐吃山空。
見苦勸不住,方正也只好罷了,又對呂老娘道:「若有什麼事,千萬記得打發人去方家喊我!」
呂老娘抹了抹眼角,別彆扭扭的朝他做了個揖,到底是跟著兒子走了。
走了幾步,她又禁不住嘆了口氣,心中難受的緊。
原本好好地,怎麼,怎麼眨眼就鬧到這般田地?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勸兒子道:「兒啊,遇上那樣的人家不容易,冤家宜解不宜結,能不鬧騰就莫鬧了吧。娘聽說就是個話本,娘知道我兒是最有才學的,方家待咱們這樣好,不若,不若就給了方少爺吧,權當咱們報恩了……」
「娘,別人不幫我,您竟然也這樣說!」呂楠腦袋裡嗡的一聲,不由抬高聲音道,「您什麼都不懂就別說了!」
這哪裡是區區一個話本的事!
呂楠雖然不大會待人接物,但十分孝順,呂老娘還是頭一回見他對自己起高聲,登時也嚇了一跳,立刻改口道:「好好好,娘不說了,是娘不對,你,你莫要難受。」
呂楠本也沒真想記恨自家老娘,聽了這話,胸中怒意立即煙消雲散,不由長嘆一聲,越發小心地攙扶著她,悶聲道:「這事兒裡頭門道多著呢,娘,您這手都皴了,先好生歇幾日。左右明年縣試還早著呢,我多抄幾本書也就有了。」
======
原被告雙方離開之後,衛藍立刻命人四處走訪,找認識呂楠和方正的人問話,看能否有人證明《俠客記》的真實作者。
然而兩天過後,一無所獲。
小六撓頭道:「那些人要麼一問三不知,要麼十分篤定地說一定是呂楠想出名想瘋了,可若要問起證據,卻又沒有一個人拿得出。」
「我看都是賭氣胡說,」齊遠皺眉道,「話說回來,這呂楠為人也忒差了吧?就沒人說他好?」
晏驕將所有證詞都翻了一遍,「還真沒有,不過倒是有幾個說他不壞,十分孝順,又肯用功讀書,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畢竟事關讀書人名聲,一個鬧不好毀的就是一輩子的前程,不了解的人誰也不敢輕易打包票。
「哪幾個?」衛藍問道。
「一個是東街文翰書鋪的掌柜,一個是跟呂老娘住在一處的朱大嫂子,」晏驕點了點那一沓紙,「最後一個就是跟呂楠住隔壁的書生,姓張名鳶,也是因為家裡窮投奔方正來的。」
二十多歲的人了,竟然只有三個人說他不太可能犯罪,也是挺悽慘。
圖磬問:「這呂楠到底什麼來歷?」
因事關一名秀才和本地話本發展大計,為了儘快破案降低影響,衛藍把巡檢張濤手下的人都打發出去一部分,專門去調查呂楠的履歷。
見圖磬問起,張濤忙道:「呂楠原本是培安縣下頭一個小鎮上的人,因幼年喪父,前些年僅有的一個勞力哥哥又不小心落水死了,族人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的,胡亂給了幾兩銀子就攆了出來,把房屋田產霸占了。」
「沒奈何,呂楠只得帶著寡母進城,替人抄書為生,後來就遇到了方正……」
「對了,」張濤特別補充道,「那個文翰書鋪的掌柜倒是對呂楠頗好,因他抄書又好又快且不貪墨,每每總愛將最難也最賺錢的書籍給他抄錄,這才叫母子倆不至於淪落街頭。」
「這幾日呂楠狀告方正的事情鬧開後,整個縣城都在議論紛紛,大家都說呂楠狼心狗肺,罵他恩將仇報,好些人都不願做他的生意,倒是文翰書鋪的掌柜私底下仍肯偷偷叫他抄書。」
張濤說完,眾人一時無話,都是唏噓不已。
乍一看,呂楠處境艱難,確實既有動機又有可能。但正如當日他在堂上所言,世上也不乏人窮志不窮者,單純看他待寡母至孝,也確實不太像如此道德淪喪之輩。
「那方正呢?」晏驕問道。
張濤忙道:「方家祖上就在培安縣住了,方正為人大方交友廣泛的名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風評一直不錯。他又是三年前中的秀才,也時常外出遊學,文采見識都不差,倒也像是能寫出《俠客記》的人。」
晏驕以前從未遇到過類似的案子,聽了這話也是頭大,「看來,還是要從話本上入手。對了,每個人的寫作風格應該都不同的吧,難道不能看出點什麼來嗎?」
衛藍搖頭,「只怕是難。」
時下推崇讀聖賢書,話本一類皆被列為毒物,眾學子唯恐避之不及,連看都要藏著掖著,更別提主動寫的了。
這也是最初衛藍號召大家一起寫話本發財卻計劃夭折的最根本原因:誰也不肯自降身價,讀書人丟不起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