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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王春花生前脾氣暴躁,又因多年逃亡生涯而性情敏感多疑,總覺得有人要害自己,而兒子葛大壯要娶一個外族女人為妻的事情更是令她無法接受。
她曾經針對這個問題與兒子爭吵多次,但葛大壯堅持要娶,她也實在沒法子。
只不過葛大壯將婆媳矛盾想的太簡單了。
普通人家的婆媳相處起來尚且雞毛蒜皮一大堆,更何況是這個升級版的?
自從杏仁過門,王春花就沒給一個好臉子,連帶著看跟杏仁一般長相的鄰居們也越加不順眼。
她隔三差五就要尋些瑣事叫罵,杏仁不想爭執,她只當對方怕了自己,越發肆無忌憚,時常鬧得鄰居都聽不下去,最後還是祝蕭綠或其他官員、衙役親自過來調節。
然而這種事情只要當事人自己不改,外人再如何使出渾身解數也只是隔靴搔癢,治標不治本。
娘和媳婦都是自家人,葛大壯兩頭調停兩頭受氣,又狠不下心來跟王春花講理,最後實在沒了法子,索性裝起死來,每日只是外出做工,自欺欺人的想著瞧不見矛盾就是沒矛盾。
後來杏仁有孕,王春花倒是稍微消停了些,雖然依舊白眼不斷,但內心也還是克制不住的期盼起孫子的到來。
但事與願違,杏仁生了個女兒,在外等候的王春花看都沒看一眼,轉身就回屋把準備的雞蛋自己吃了。
幾天後,她看見小孫女突出的高鼻樑和卷翹睫毛,以及微微帶點藍的大眼睛後,直接發了瘋,接連幾天站在院子裡指桑罵槐。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長開的小孫女身上幾乎看不到半點葛大壯的影子,只是與杏仁活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反而跟她帶來的繼子有六七分相似,任誰見了都要夸一夸這對兄妹的。
「她罵妮妮是野種,」說了這麼久,杏仁臉上終於浮現出一點類似於憤怒的神色,牙關也微微咬緊了,「死活不信這是她兒子的種。」
她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當年幾歲的女兒被婆婆指著鼻子大罵,卻連哭都不敢大聲的場景。
送杏仁出來時,晏驕看到了在外等候多時的妮妮。
照後世人的眼光看,那實在是個很美麗的孩子。
才十三歲的少女,亭亭玉立,五官深邃動人,猶如日光下溫和盛開的雪蓮花。那一雙藍眼睛更好似山巔里雪埋的藍寶石,閃閃發亮。
第51章
大約不管到那個時代, 普通老百姓都不是特別願意主動來衙門。
等候已久的妮妮看見母親出來,本能的迎上前,卻又在發現晏驕時來了個急剎車,有些侷促和緊張地行了個禮。
晏驕見怪不怪的笑了笑,對杏仁道:「小姑娘長得真好看。」
杏仁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肺腑的溫柔笑意,「小門小戶的孩子, 當不得夸。」
話雖如此, 可她注視著女兒的眼神中仍舊滿是歡喜和慈愛。
妮妮羞澀的半藏在母親身後,偷偷打量了晏驕幾眼後又小聲道:「才剛大哥也聽說了,本想跟我一起來接您,可嫂子病了, 寶兒又老哭, 我就沒叫他來。」
農耕時代的人口便是最大的資源, 大祿非常鼓勵分家、繁育人口, 杏仁的兒子前年成親後便主動從家裡搬了出去,如今便住在城東, 跟母親家隔著約莫兩刻鐘路程。
杏仁朝晏驕和龐牧行了禮,帶著她往外走去, 邊走邊道:「我這不是要家去了?沒得叫他們白擔心, 寶兒的燒退了嗎……」
這年頭養個孩子不容易, 尤其遇上發燒這種可大可小的病症就很棘手,娘兒倆一路走一路說, 顯然十分擔心那生病的嬰兒, 腳步也不自覺加快了。
反倒是旁邊的葛大壯, 分明是一家子骨肉,可也不知是想插嘴插不上,還是母女倆壓根兒不想給他開口的機會,一路竟漸行漸遠。
出於職業習慣,晏驕主動又跟到衙門口望了會兒,就見到了大路口的位置,一家三口已經明顯分作兩隊:
杏仁和妮妮母女完全沒跟身後的男人打招呼,快步拐到東街上,而葛大壯則越走越慢,最後怔怔站在十字路口,望著母女倆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見此情景,許倩便道:「才剛公爺還沒問完葛大壯時,妮妮就來了,小姑娘挺擔心的,可話里話外問的全都是母親,一句都沒提到葛大壯。」
說罷,她又憤憤道:「換了我,我也不惜的搭理他。」
之前她在門外替晏驕站崗,隱約聽見了杏仁的回憶,當即就氣的不行,覺得葛大壯真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你娘要緊,難道老婆孩子就不要緊?小姑娘何其無辜,生下來就被親祖母罵雜種、小畜生的,你不說居中調和,反而為省事故作不知,當真可恥。
晏驕搖了搖頭,「咎由自取罷了。」
別以為孩子小了就好糊弄,當年老婆孩子最需要支撐的時候葛大壯當甩手掌柜的,如今家人對他親近不起來,怪誰?
兩人說完,一扭頭就瞧見跟出來的龐牧,也不知怎的就笑了。
龐牧給她們笑的滿頭霧水,「怎麼了?」
晏驕抿嘴兒搖頭,「沒事兒,看見你就心情好唄,對了,才剛問出什麼來沒有?」
單身狗許倩突然覺得胸悶氣短,訕訕的退到一邊去。
哼,成親了了不起啊?
夫妻兩個並肩往回走,就聽龐牧道:「若說特殊的,倒也沒什麼,只他有些後悔當年沒好生孝順母親,也覺得對不起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