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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是訛人吧?」齊遠低聲道,「這呂楠家裡又窮,至今又一事無成,還寄人籬下,天長日久的,很容易想不開啊。」
這種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他們也不是沒見過,並不算什麼稀罕事。
許倩立刻反駁道:「話不能這麼說,大人說過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人模狗樣的事兒多著呢,誰知道一層肚皮後頭隔著的心是紅是黑?多的是人無利不起早,沒準兒還是那方正養了一群替他捉刀的人!只不過這回條件沒談攏,所以就魚死網破了唄。」
齊遠失笑,「那大人還說過大膽推測小心求證呢,我不過說了幾句,你倒巴巴丟出一車簍子來。」
許倩哼哼幾聲,「你不能看人家窮就瞧不起人啊,天下多得是人窮志不窮的呢。」
齊遠自知失言,也不過多分辨,忙將自己的熱茶倒了一杯,雙手捧過去,「是我胡說八道,姑娘息怒,誰敢跟我比窮啊!」
在座諸人誰不是泥坑裡爬出來的不成?
他這麼想著,沒留神竟也真就說出口了,現場先是一靜,繼而眾人的視線便默契的集中到了廖無言和圖磬身上。
廖無言和圖磬:「……」
祖上有錢怪我們咯?
眾人:「……這該死的有錢人!」
大家低聲笑鬧一陣,約莫過了一盞茶工夫,就聽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眾人忙收了話頭,齊齊趴在格子窗紙後面朝外看去。
齊遠起身急了些,不小心踩到了誰的腳,一抬頭就見許倩齜牙咧嘴的,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抬拳便打:好啊,說不過我,這會兒改暗地裡下黑手了?
齊遠想解釋又怕鬧出動靜,忙將她的小細胳膊捏在手中,又單手做了個告饒的動作,往嘴巴上橫著劃了一下,無聲做著口型道:姑奶奶饒命!
許倩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又連忙捂住嘴巴,可露出來的眼睛裡還是沁了笑意。
齊遠鬆了口氣,朝窗子指了指,兩人這才躡手躡腳的趴過去看,然後就覺得後腦勺火辣辣的。
誰,誰在暗中窺視?!
旁邊晏驕和龐牧帶頭做鬼臉,小六在齊遠身後做了個殺雞抹脖的動作:
呸,這對光天化日眉來眼去的狗男女!
外面公堂上又多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打扮可比呂楠講究的多了,而且眉目舒朗舉止大方,且不說腔子裡的心臟到底啥色,反正肯定過的挺順風順水的,跟一旁苦大仇深的呂楠簡直對比鮮明。
「大人,」他並未下跪,只是站直了朝衛藍一揖到地,大大方方道,「學生方正,見過衛大人。」
律法規定,秀才即可見官不跪。
衛藍嗯了聲,「你可知本官傳你來何事?」
方正點點頭,居高臨下的看向滿臉激動的呂楠,正色道:「回大人的話,這呂楠乃是一派胡言!」
「你撒謊!」呂楠的情緒一直不算平靜,這句話更像是直接捅了馬蜂窩。
他一下子就從地上跳了起來,臉上漲的豬肝一樣紫紅,右手哆哆嗦嗦的指著方正喝道,「三月里我同你說起這個本子,你說不錯,要我謄寫了,找識字的丫頭念給老夫人聽!我那般信你,可你竟然將這本子據為己有,還敢在大人面前顛倒黑白!」
方正冷哼一聲,似乎對他的指責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上前一步朗聲道:「大人,學生要告呂楠欺詐之罪!」
第75章
方正上前一步, 從容的神色中又帶著幾分痛心疾首,「大人, 學生兩年前與呂楠相識,因愛他才學, 憐他家境貧苦, 念在都是讀書人的份上, 特邀請他來家中同住, 就連他的寡母也一併接了來,在寒舍做些縫補的輕省活計。」
堂上眾人一聽, 下意識看向呂楠,都沒想到他竟然是拖家帶口寄人籬下的情況。
方正略平復了下呼吸,又道:「呂楠性格孤僻,不大愛與人來往,與同住的其他幾名學子關係也很尷尬, 甚至數次發生爭執,都是學生居中調和,又加以撫慰。」
「其實學生做這些本不求什麼回報, 可一腔熱血總不能被當做驢肝肺,到頭來反落得個出力不討好的下場吧?」
說到激動處, 方正也不禁微微漲紅了臉,額頭青筋一條一條的露出來, 顯然怒極。
「你, 你顛倒黑白!」呂楠似被戳中痛處, 眼神慌亂的看向四周, 待發現眾人眼中不自覺帶了譴責和憐憫之後,腦袋裡嗡的一聲炸開。
「我雖窮可志不窮!每日衣食住行所需所耗都是清清楚楚記了帳的,我也曾多次向方家老少保證過,待來日出人頭地,必然十倍償還!」
「呂兄,你又是何必?」方正嘆了口氣,無奈道,「住在我家的也不止你一個,若我貪圖那些,一早也就不做這樣的打算了。」
呂楠緊了緊牙冠,倒是沒反駁,只是繼續堅持道:「一碼歸一碼,男子漢大丈夫,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我說到做到!」
他深深地看了方正一眼,又怒道:「可你既然不缺銀子,就不該如此欺我辱我!」
第二名的獎金足足有三十兩,只要他能拿到銀子,不僅可以從方家搬出去,結束眼下寄人籬下的日子,甚至還能租一間小小的屋子居住。
雖然與母親的日子會苦一點,可好歹能挺直腰杆做人了。而且新任衛縣令並不像之前幾任一樣說些假大空的話,反而鼓勵讀書人養家餬口,瞧著倒是個辦實事的,只要自己抽空再寫點話本,總能慢慢把日子過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