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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是誰?」晏驕問道。
「回大人的話,小酒是我們這裡一個打雜的,」龜公恭敬道,「平時話不多,也不愛跟人來往,但是十分老實能幹。」
「老實」這個詞,晏驕真的在太多關於殺人犯的描述中聽過,以至於形成生理性厭惡,可當這個小酒真的站在大家面前時,饒是她也不禁有一瞬間的遲疑:
是不是真的抓錯人了?
瘦瘦小小的孩子安靜的站在那裡,垂著頭,似乎有些怯懦,沒什麼存在感。如果不特意去看時,你幾乎不會注意到那裡還有一個人。
小五從後面過來,在晏驕和龐牧耳邊低聲道:「雲安說應該就是他,不過當時臉沒有這麼黑,估計是塗了東西。」
為防止誤抓,雲安也跟來了,但是沒有露面,只在後頭偷偷的瞧著。
「打盆熱水來,給他洗洗臉。」
如今鬧出這樣大的陣仗,老鴇也知必然不是小事,生怕牽連到自己,竟搶著親自動手,果然從小酒臉上洗下許多黑黃的顏料和額外貼上去的一點假下巴。
老鴇看著眼前這張煥然一新的臉,心中懊惱的幾乎嘔出血來,這可真是錯過了眼皮子底下的一棵搖錢樹啊!若送去老姐姐那裡好生栽培,哪兒還有如今那什麼當紅小倌兒流香的事兒!
就是他沒錯了。
看著這張越發稚氣的臉,晏驕忽然問道:「你幾歲?」
小酒有些意外的抬頭瞧了她一眼,不過馬上又低了回去,「十六。」
晏驕久久不能回神。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如死水一般的平靜,沒有一點兒光亮。就好像,這個人其實早已經死了,站在這裡的不過一具空空的軀殼。
「你知道我們找你幹什麼嗎?」
小酒輕輕的嗯了聲,過了會兒,忽然又道:「早晚有這一天。」
他的聲音有些不同於外表的粗噶,確實很容易露餡。
龐牧沖林平一擺頭,「去他房裡搜一搜。」
想要辦成鐵案,人證物證缺一不可。照受害人云安所言,兇手對他們的東西有著變態的痴迷,定然不會胡亂丟棄,如今看來,很可能就藏在此處。
林平等人抱拳領命,龐牧又特意留心小酒的反應,然而很遺憾的發現,對方幾乎沒有任何反應。
他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
那龜公忙道:「幾位大人這邊請,小人給您帶路!」
不多時,遠遠傳來龜公幹嘔的聲音,林平和幾個衙役白著臉抱回兩個匣子,一個個喉頭不斷聳動,好似隨時都會吐出來。
兩個匣子都不過一尺長短,一個裡頭放著血跡斑斑的麻核桃、麻繩、短刀,另一個則放著四條用石灰乾燥保存的物件。
飄香院的好些人都圍著看熱鬧,見抱出匣子來,還以為是寶貝,便都紛紛墊著腳尖、伸長了脖子來瞧,結果還真就是「寶貝兒」。
「老天爺!」
說起來,青樓的人對這玩意兒實在不算陌生,不管多麼道貌岸然的男人到了床上也是醜態畢露。
可當這些東西如同貨品般被整齊的擺放在匣子裡,乾癟、萎縮……衝擊力難以言表。
晏驕和龐牧都愣了,四?
還有哪個受害人?
龐牧擰著眉頭問道:「這些都是你的?」
小酒點頭。
「從哪兒來的?你弄這些玩意兒幹嘛?」龐牧眼中的嫌棄顯而易見。
小酒只說了三個字:「我想要。」
接下來,不論龐牧再問什麼,他都沒有隻言片語。
龐牧對晏驕搖了搖頭,無論如何,先把人帶回去慢慢審吧。
小酒沒有半點抵抗,乖乖跟著回了刑部,叫走就走,叫跪就跪,如同木偶。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雨,細細的亮亮的雨絲,落在屋檐草地上沙沙作響,不惹人煩,卻平添一股憂鬱。
晏驕俯視著堂下跪著的瘦小身影,臨時決定開門見山,「那四個人是誰還記得嗎?」
小酒果然老老實實的交代了,除了雲安、王十三和那拿著掃帚打人死不承認的之外,還有城東一位。
晏驕對宋亮道:「去核實一下。」
沒被點名的眾人暗地裡鬆了口氣,就見三當家頓時苦了臉,「這……」
這實在是個苦差事,難不成要問到對方臉上:「你的鳥兒還在嗎?」
既然都瞞到現在了,估計對方也是不會承認的。
可不管怎麼說,該走的流程還得走,於是宋亮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出門去了。
「為什麼這麼做?」晏驕問道。
小酒輕聲道:「就是想做。」
「你知道有個人死了嗎?」
「我說過不要亂動的,」小酒緩緩眨了下眼睛,「他不該不聽話。」
「這四個人,你都是在什麼地方,怎麼對付的?」
「不想說了。」小酒搖了搖頭。
他的語調十分平穩,聽不出一點兒喜怒哀樂,好像所有的情緒都已經被封存了。
下面坐著陪審的龐牧眉頭微蹙,覺得此人儼然已經心存死志,活像木胎泥塑。
這麼下去,可不好審啊。
晏驕盯著小酒看了會兒,忽然問道:「你是哪裡人?爹娘呢?」
這句話猶如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進了死水中,陡然濺起無限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