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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不敢!」蔡文高高聲道,「只是時日尚短,下官也心存疑慮,本打算這幾日再慢慢審理的。到底死者為大,也不能總停靈不下不是?」
一直沒開口的齊遠禁不住冷笑出聲,「停靈不下?據我所知,萍州素來有停靈七日的習俗,可那何阮死了也才不過兩天吧,怎麼就算不下了?」
蔡文高幹巴巴道:「終究是名聲不好聽,何況又是大過年的,何家人做此選擇也無可厚非。」
此言一出,屋裡的氣氛瞬間壓抑起來,在座諸人頓覺胸口沉甸甸的壓了一塊大石頭。
話糙理不糙,蔡文高這話說的雖然不中聽,但真要追究起來,也確實沒有大錯。
世人對春節看的極重,白事是極其忌諱的。一旦意外發生,要麼就趕在年前辦了,要麼就暫時停靈押後,不然莫說自家,便是左鄰右舍也會覺得晦氣。
再加上何阮又是未婚先孕,對何家人來說更是面上無光,羞惱之下草草葬了也在情理之中。
縱使他貴為知州,管天管地,卻也管不得人家什麼時候停靈,什麼時候下葬。
話雖如此,但蔡文高身為一方知州手握本地大權,上承皇命,下接民意,卻也不該如此草率的放過。
「大人,」正在此時,去何家叫人的姜峰終於回來,進門後才意識到自己喊錯了,忙亡羊補牢道,「公爺,晏大人,大人,何老爺來了。」
「夫人呢?」晏驕不悅道。
母親天生和女兒親近,更何況又是這樣的事情,何阮的母親知道的絕對會比何老爺多得多。
「說是臘月里就病的起不來床,如今還是吃了藥就昏睡,」姜峰猜到晏驕的心思,為難道,「若大人現在就想問話,只怕要叫大夫去扎針後抬了來了。」
眼下畢竟只是懷疑,還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證明是謀殺而非意外,若現在就硬把一個病人從病榻上死活拖了來……若是日後真能定案倒也罷了,若是不能,只怕要引起民憤,怨聲載道了。
定國公一行不過偶然過來,事後不管如何都可以拍拍腚一走了之,到時候背黑鍋的還不是衙門?
晏驕倒沒想那麼多,聽說何夫人病成這樣也就沒再堅持。
她想了下,朝小六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你帶兩個人去悄悄地盯著何家,看這幾日是否有人外出,也注意別叫人跑了。有急事馬上鴿我。」
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凡事還是往最壞的一面打算的好。
小六抱拳領命,一聲不吭的外頭去了。
何老爺一露面,晏驕就跟龐牧交換了下眼神:這個年紀很微妙啊。
來人約莫五十歲上下年紀,紅光滿面,穿一身如意吉祥銅錢暗紋的紅銅色錦袍,手上戴著老大一個金鑲玉扳指,果然一派富貴氣。
核實身份之後,龐牧意味深長道:「何老爺氣色不錯。」
女兒剛死,當爹的非但瞧不出一點悲傷,竟然還大咧咧的穿金戴銀,著紅色系的袍子?
何老爺一怔,才要說話,卻聽晏驕搶先問道:「何阮不是尊夫人所出吧?」
看他的年紀,何夫人往前推十三年也差不多得三十五六,這個年紀的產婦在古代是很少見的。
何老爺忙道:「是草民的小妾生的,不過一直養在正室膝下,母女倆極其親近,情分深厚,跟親生的是一樣的。」
說到這裡,他又嘆道:「這不,阿阮一去,賤內也撐不住倒下了。」
「可我怎麼聽說尊夫人年前就病了?」晏驕道。
何老爺長嘆一聲,「唉,到底是親自拉扯大的,偏出了這樣不體面的事,賤內是既自責沒教好,又心疼……」
「尊夫人有心了,」龐牧淡淡道,突然話鋒一轉,「就是瞧著何老爺你還挺看得開的。」
第97章
何老爺一愣, 旋即嘆道:「死者已矣, 草民不才, 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哪怕不看自己, 也得想想上上下下百十張嘴。草民若倒了, 他們卻又哪裡吃飯去?」
他抖了抖身上的袍子, 自嘲一笑,「開門做生意,自然看的也是客人, 難不成大過年的還要一身縞素對人?」
晏驕嘖了聲,渾不在意的笑道:「說的是, 更何況只是個女兒嘛, 何老爺老當益壯的,再尋美妾生也就是了。」
本是激將,哪知何老爺卻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擺了擺手,「大人說笑了,雖只是個庶女,可終究骨肉至親, 她這樣不本分, 草民已是心痛至極;如今偏又因此丟了性命, 當真如挖肝剖膽一般疼痛。」
說著, 又長長嘆了口氣, 「還是那話, 賤內已經倒了,草民絕不能倒。」
這話說的不僅光明磊落,而且極其漂亮,叫人不禁肅然起敬。
何老爺的正面回應讓晏驕後面準備的一系列招數都提前夭折,只好拱了拱手,「恕本官失言。」
她話鋒陡然一轉,又問道:「不過你怎知是她不檢點,而非有人強迫?令愛腹中胎兒的生父是誰?」
何老爺看了她一眼,有些為難的朝眾人作揖道:「事已至此,追究也無用,還請,還請看在草民本分了一輩子的份上,給何家留些體面吧。」
龐牧有些不悅,也覺得不能理解,當即強調道:「何老爺,你的女兒死了。」
他特意用了「死」這個刺耳的說法。
何老爺咬了咬牙關,幾乎帶了哀求,「幾位大人,草民在這裡也算略有些薄名,且姓何的幾家祖上都連著宗,如今也是沾親帶故的,尚未婚配的孩子們少說也有十多個,縱使草民心疼自己的女兒,可人家的兒女無辜受累,豈不更叫人心疼?本來出了這事已叫親戚們不快,若能靜悄悄的等這事過去,三兩年後,孩子們照樣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