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對三名死者的死亡場景,我做了大膽的推斷。」
「費大人眼前托盤中擺放的正是秦氏的心臟,」她示意費濤細看,殊不知後者心中瘋狂拒絕,「初見面之時大人就曾說過秦氏歷來體弱,兒女一項十分艱難,一直到三十歲上才有了女兒青雀。我解剖後確認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具體來說屬於室間隔缺損,而且是比較嚴重的一種。老實說,她能安然無恙的活到現在並且生兒育女已經很幸運了。」
「什麼缺損?」突如其來的新詞彙令費濤暫時忽視了其他負面情緒,下意識的追問道。
「在我老家那邊習慣將心臟主體大致分為四部分,分別為左右心房、心室,秦氏的病簡單來說就是兩瓣心室之間沒長好……平時可能經常呼吸困難、沒有力氣,還可能有頑固的老肺病等等。」晏驕簡單地將病理和病症說了一回,連帶著劉仵作也是恍然大悟的模樣。
「不錯,」費濤又驚又喜,一雙眼睛裡幾乎要放出光來,「之前衙役問過周遭百姓後,說秦氏多年來便是這些毛病,做不得重活,生不得氣。」
「就是這個生不得氣,」晏驕嘆道,「所以我懷疑案發當日,兇手來了之後必然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或者說了許多不好的話,激地秦氏當場病發。一開始青雀應該是在後院閨房內的,聽見動靜醒了,披衣起來查看,卻因厭惡或是畏懼兇手而未出門。但後面母親倒下,她出於本能便出來查看,不料兇手卻將目標轉向她。」
「當時王有為定然也有些無措,一邊是髮妻,一邊是女兒,或許他上前阻攔兇手,叫女兒逃命,又或者還在試圖救活老伴兒。青雀往外奔跑,或許是想要喊人來幫忙,但很快就被追上。無奈之下,她只好就近鑽入廚房,想拿起菜刀嚇退兇手,然而卻反被兇手奪了刀,這也是她虎口處銳器割傷的來源。」
「爭奪之中,兇手的衣服被柴堆撕裂,青雀不甚摔倒,腦袋磕在鍋沿上昏厥,隨後趕來的王有為上前與兇手廝打,被兇手一刀砍殺。」
「隨即兇手將二人丟入豬圈,又將昏迷的青雀拖到石桌上姦污。施暴過程中青雀悠悠轉醒,反抗未果後絕望咬舌自盡,然後就被湧出的鮮血嗆死。」
「直到這個時候,兇手才注意到自己的扳指碎裂,匆忙收撿了大塊碎片後逃離現場……」
此時已至傍晚,金烏西墜,暮色從天邊緩緩上涌,執意將天地間最後一點餘暉吞沒。橙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欞斜照進來,壓得低低的,在地上拖出一道又一道細長的陰影,像極了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鬼魂。
晏驕平靜的語氣悠悠迴蕩在仵作房內的每一個角落,餘音穿透開著的門窗散出去,直叫守在門口的許倩等人打從心底里發冷。
隨著她的講述,眾人眼前仿佛真的飛快閃現出一幕幕殘忍的畫面,最終都驀的消散在空氣中,轉而化為驗屍房內三具冰涼的屍體。
很顯然,兇手更像是單純的泄憤和報復,而考慮到王有為一家多年來的為人,劉旻和鄰居口中前些日子剛與他們鬧過不愉快的遠房親戚嫌疑再次擴大。
驗屍結束了,現場也勘察完畢,眼下晏驕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
她暫時不能回家,便先住在隨雲縣府衙客房內,第二日費濤的妻子也帶著三個孩子過來問候。
長子已經十歲了,舉止大方,頗有其父之風;次子七歲,尚且稚嫩,但行事也是有板有眼。
最小的姑娘才三歲,一張圓圓蘋果臉上滿是嘟嘟的肉,一開口行禮便奶聲奶氣,喊得晏驕一顆心都要化了。
「快起來,」晏驕忙道,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匆忙來此,什麼也沒準備,真是失禮了。」
費濤的妻子姓譚,聞言當即笑道:「大人是來公幹的,哪裡還顧得來這些小事?且不必放在心上。」
晏驕又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小姑娘肉乎乎的手,贊道:「這可真好。」
「大人謬讚,比不得郡王一零兒。」譚夫人謙虛道。
當媽的一般都很擅長針對孩子進行商業互吹,所以現場氣氛非常融洽,晏驕還順勢邀請她有空去京城做客,譚夫人笑著應了。
順勢展開夫人交際之後,乾熬的日子就好打發多了,晏驕每天一天三遍派人去問進度,有結果就聽聽,沒結果就去找譚夫人逗孩子玩兒,倒也不覺得煩悶。
期間她還接到過一封來自龐牧的家書。
「……雖日日盼君歸,然正事要緊,你不必擔心家裡……」
他的信寫的很瑣碎,有點像流水帳,不過記些今兒他帶著兒子做了啥,昨兒親娘又被白老夫人請去看戲云云,沒什么正經事,但十分溫馨。
尤其結尾處還重點點明:這幾天你不在家,老圖又去了城外練兵,廖先生也還依舊在太學任教,剩我一個孤魂野鬼好不淒涼,於是索性見天帶著胖兒子進宮打秋風,還美其名曰「陛下一人身在宮中不得外出,我去幫他解悶兒」。
晏驕:「……」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她總覺得聖人肯定不這麼想。
最後一張信紙上面只有一個圓滾滾的腳印,晏驕幾乎能想像出龐牧抓著自家兒子的腳丫往硯台里一按,再提著他往信紙上踩的情形。
晏驕抿嘴兒一笑,伸手在腳印上比劃了下,「好像又長大了些。」
這麼大點兒的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自己出來都六天了,那胖小子指定大變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