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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驕指了指天上,柔聲道:「他們變成星星啦,每天都悄悄守著平安吶。」
平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忽然問道:「平安以後也變星星?」
晏驕笑中帶淚,「得是英雄才能變星星。」
平安笑道:「平安當英雄,找爺爺。」
素來愛玩鬧的齊遠和小六等人也沒了笑模樣,拎著酒壺往後面一字排開的一溜兒墓碑挨個喝過去:
大元,小二,小三,小七,小九,小十……
又過了會兒,顧宸舟等人也都來拜祭。
眾人也知他政務繁忙,不敢多留,略寒暄一回,盡了心意就催著走了。
太陽慢慢從地平線爬起來,日光溫柔而堅定地穿透重重白霧,均勻的灑落大地,驅散寒冷的同時也一點點溫暖了人心。
往回走時,龐牧指著遠處那些甩著尾巴悠然吃草的牛馬羊群道:「早前這裡都是戈壁沙地,哪裡有這樣多的花草樹木?更別提莊稼菜蔬,只怕從八月開始的大風就要連草根就給掀出來啦。像咱們來時看見那條河,現在一年四季都能有的,可當年打仗那會兒,一年只出現三兩個月,其餘時間全是乾涸的河床。」
晏驕點頭,「這是正理,有水有樹就是指望。」
龐牧緩緩吐了口氣,低頭看著懷裡開始打盹兒的平安,失笑,「這小子可算享福了。」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晏驕笑道,「一代比一代好。」
眾人回城時,就見顧宸舟已經脫了官袍,換了一身略略有些褪色的夾棉袍,正指揮眾人修繕房屋。
正如方才龐牧所言,多年治理的工夫下去,這三二年間效果日益顯著,最明顯的表現之一便是水源更豐富了。
豐沛的水源極大便利了百姓們的生活之餘,卻也帶來些許問題:
鎮遠府最早一批房屋落成時條件艱苦,手段和材料都無法與後來的相提並論,而最近幾年降雨顯著增多,水位也大大上升,於是從去年開始,靠近河流的外圍幾十戶陸續出現了地基下沉和牆體傾斜的情況。
其中最嚴重的兩家,牆體已經開了裂。
夏日將就些倒罷了,可鎮遠府地處西北,冬天下起雪來是能要人命的。
針對這件事,顧宸舟從夏天就開始帶人四處查看,最後決定由官府出面組織人手,利用舊房屋的材料重建,將外圍居民區整體向內平移十丈。
可能因為都是苦過來的,鎮遠府的百姓要比其他地方的跟淳樸友善一些,大家從山上拜祭完之後,便都自發的過來幫忙。
龐牧活動下手腳,轉頭對眾人笑道:「這兩日咱們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沒道理扎著兩隻手什麼都不做。」
齊遠等人便都笑了,紛紛翻身下馬。
晏驕和許倩、阿苗也都習慣性的跟著下來,誰知卻被龐牧擋了,「這是賣力氣的男人活兒,女人和孩子都家去。」
許倩頭一個不服氣,「話不能這麼說,我力氣可不比誰小。」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便都不由自主的落到宋亮身上。
飛虎堂三當家:「……」
他招誰惹誰了?
以前他服過誰?天可憐見遇上一個專門克他的小丫頭怨誰?
宋亮憋紅了臉,一聲不吭脫了襖子,又把袖子擼得高高的,露出來兩條結實的手臂,大步流星過去奪了兩個漢子扛著的麻袋,把人家嚇得夠嗆。
眾人非常克制的發出一陣低笑,各自準備起來。
齊遠抬手給了許倩一個腦崩兒,「小丫頭片子,瞎鬧騰啥?男人們還沒死絕呢,哪兒就要你們衝鋒陷陣。」
說完,也不管許倩在後頭跳腳,已經跟著龐牧一起挽袖子上去了。
「行了,」晏驕按住炸了毛的許倩,啼笑皆非道,「也不必非在這上頭爭長短,馬無夜草不肥,咱們且去瞧瞧晌午弄點什麼吃。」
阿苗也笑,「你傻了不成?便是你扛上十個八個的麻袋,又能如何?」
許倩就紅著臉跟她鬧成一團。
忽聽前頭幾個男人齊聲喊著號子,直接用被曬成蜜色的肩膀去撞擊歪斜的牆壁,頗有種戰時攻城的氣勢。
這一帶氣候極端,熱的時候熱死,凍的時候凍死,所以牆壁基本都一尺多厚,哪怕歪斜開裂也不是輕易能夠推倒的。
六七個健壯漢子撞了十幾下,最後又加上一個五大三粗的宋亮驟然一擊,伴隨著吱嘎、噼啪的斷裂聲,兩堵夾牆轟然倒地,濺起來一人多高的塵土,嗆得眾人紛紛後退,遠處看熱鬧的卻都忍不叫起好來。
磚石、土塊、稻草稀里嘩啦落了滿地,又滾出去老遠,過了好久才真正意義上的「塵埃落定」。
撞牆的漢子們捂著口鼻上前,忽有一人嘶了一聲,彎腰在土堆里扒拉一陣,「圓鼓鼓的,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眾人就見他舉著一個骷髏,慢慢直起身來。
第48章
現場有瞬間死寂, 緊接著便從各個角落迸發出混雜著各地口音的驚呼尖叫:
「俺的娘咧!」
「老天爺!」
「嚇煞人了!」
「什麼玩意兒,真是要了親命了!」
甚至還有兩句番邦外語……
晏驕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 原來鎮遠府真的是一座各地百姓大雜居的城市。
抓著骷髏頭的漢子嗷的叫了一嗓子,臉一下子就白透了,甩手丟出去老遠,然後拼命往褲子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