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頁
小六幸災樂禍道:「老齊這幾日情緒晦暗不定,我冷眼瞧著,他看任大人的眼神都不對。」
晏驕和龐牧太理解他的這種心情了。
晏驕一直忙於事業,在家的時間甚至還不如在外多,小傢伙基本上就是老太太和龐牧、齊遠帶起來的,後者自封乾爹,情分非常之深。
本以為這種獨一份兒的感情會持續到地老天荒,誰成想半路殺出個任澤,生生奪了寵愛,叫齊大人情何以堪?
晏驕和龐牧對視一眼,「走,看熱鬧去!」
天下縣衙的格局都是一樣的,只在細節有所不同。上一任縣令是個風雅人,多年來上山下溝,親自挖了不少名種蘭花來培育,走到哪兒帶到哪兒。每每蘭花盛開時,縣衙便幽香浮動,美不勝收。可惜後來他卸任,也都一併帶回老家,連一片蘭花葉子都沒留下。
然後衛藍和任澤就包袱款款的來了。
兩個小伙子容貌俊美、舉止瀟灑,內藏錦繡出口成章,看上去簡直就是風雅文人的典範,從他們踏上培安縣地界的那天起,無數閨閣少女的夢中情郎就都有了臉。
外部軀殼的影響力是巨大的,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生活中必然充斥著琴棋書畫詩酒茶,朝餐露晚食霞,天蓋地廬月傍竹,要多飄逸出塵就多飄逸出塵,並隨時準備羽化登仙。
有資深花卉販子看準時機勾搭衙役裡應外合上門兜售,他自詡從業多年眼光毒辣,推薦的儘是一色菊花、蘭花、翠竹、老梅等孤高清逸出塵的,當然要價也非常美麗。
溫潤如玉的衛縣令親切的詢問了價格,然後就微笑著讓花卉販子搞點蔥姜蒜白菜胡瓜等的菜苗菜種來。
花販子:「……嗯?」
衛縣令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如琢如磨的外表下卻藏了一顆火熱而堅定的種菜之心,「財政連年虧空,本官亦是囊中羞澀,那花園甚大,所得菜蔬足可供給衙門上下官吏僕從食用還有餘。看似不多,一年下來也能有百十兩銀子呢。」
早年他生活艱難,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瓣花,能省則省,每日所食菜蔬都是自己門前種的,對此非常有心得。
花販子:「……大人您可能誤會了,小人不是」
任師爺懶洋洋道:「原本還有假山,誰耐煩日日打掃?不若推翻了養些雞鴨,每日肉蛋也就夠了。」
這種規模的假山還不夠丟人的,倒不如沒有的好。
衛縣令欣然應允,「到底是子澈,想的實在周全。」
說罷,又轉頭對花販子囑咐道:「如此,便勞你再送些雞仔、鴨仔過來。」
花販子:「……」
呸,窮逼!
於是從那天起,與新任縣太爺是個徹頭徹尾的窮鬼的言論一併蓬勃生長的,還有縣衙內新栽種的各色菜蔬和雞鴨仔仔。
晏驕和龐牧等人一路走來,沿途都是被翻開地磚後硬載進去的茄子、芹菜、胡瓜等等。
諸多菜蔬綠葉濃翠迎風招展,左搖右擺刷拉拉響成一片,看上去就十分好吃。
晏驕不由感慨,「真不愧是青空,不曾想連農活兒都在行。」
兩個學霸甚至還專門改動了地龍走向,令其中一塊菜地冬日無冰,硬生生搞了一個原始版本的反季節蔬菜出來。
話題中心人物從另一端的連廊內聯袂而來,微風將樸實無華的棉布衣角吹得上下翻飛,卻絲毫無損他們俊美的容顏和出塵氣度,從裡到外都透著點兒氣定神閒,吐出來的字也是擲地有聲:
「因為窮。」
兩袖清風,他們驕傲!
眾人沉默片刻,齊齊抱拳,「失敬失敬。」
衛藍微笑還禮,「好說好說。」
晏驕不死心的問任澤,「任大家話本恁般暢銷,再寫一本,不就什麼都有了?」
任澤掀了掀眼皮,「因為懶。」
晏驕:「……」
這話還真是沒毛病。
「因為懶!」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平安大聲道。
斜挎弓箭的熙兒帶點新奇的瞅了瞅任澤,見他一副八風不動的派頭十分動人,不由激動地小臉微紅,頓時覺得這個理由十分吸引人,「因為懶!」
說罷,又吞了吞口水,面帶嚮往的道:「我也要懶!」
晏驕分明看到任澤的面部肌肉飛快的抽搐了下。
管他多麼日天日地,背後跟著兩個崽崽也都抖不起來。
「胡說八道,」遠遠聽見兒子宏偉志向的圖磬黑了臉,「去把三字經給你母親背一遍聽。」
緊隨其後的齊遠抓住時機挑撥離間,「聽聽,好好的孩子硬給他帶壞了!」
任澤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難得主動朝兩個小的招招手,「來,我教你們讀書。」
齊遠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任澤命途多舛,家世白璧微瑕,可任誰都無法否認他的才華。
之前廖無言就曾說:「此子若得科舉正道,必為一代權相,留奸臣之後世罵名。」
他的性格過於尖銳極端,行事肆意劍走偏鋒,慣愛險中取勝,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
當時晏驕突發奇想,問了一個令所有人印象深刻的問題:「假如當年子澈的家境沒有突逢大變,得以順利科舉,他和青空會如何?」
廖無言也不禁微怔,思索再三,道:「非為生死之友,必為死生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