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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瞪大了眼睛,也急了,「既然你都說我不缺銀子,又怎麼會貪圖這點蠅頭小利,為了區區三十兩而甘願自毀前程?」
隔壁的宋亮聽了,不自覺跟著點頭,「是哩,說不通啊。」
這兩人各執一詞,聽上去都很有道理,到底誰是誰非啊?
「未必,」小六嘖嘖幾聲,嘿嘿陰笑道,「銀子只是其一。」
宋亮越聽越糊塗,「難不成還有其二?」
小六還沒解釋,外面呂楠已經大聲喊道:「你自是不缺銀子,缺的是在縣太爺跟前露臉的機會!」
小六朝宋亮努努嘴兒,「明白了吧?」
宋亮之前好歹是飛虎堂三當家,雖然平時堂中大小事務基本都塞給大當家周鶴、二當家彭彪處理,可長期耳濡目染的,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點內情,這會兒被小六一點撥,略一琢磨就回過味兒來。
連民間武館都擠破頭的想跟官府勾搭上,更別提書生了。
讀書人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官做宰揚名天下?可這年頭想靠自己單打獨鬥真是太難了。
君不見連衛大人和任先生這樣才華橫溢的,縱使有廖先生點撥輔助,也需要從底下一點點往上爬,期間歷經多少酸甜苦辣難以言表,就更別說其他人了。
呂楠就別提了,一窮二白且沒有功名,即便是方正,這點兒家世在培安縣尚且不能說獨占鰲頭,更別提整個大祿朝。
他雖然中了秀才,可今年都二十五六了尚且沒闖出名頭來,估計以後也夠嗆。
財力不夠,才力也不夠,那麼這計劃之外的話本比賽就成了意外之喜:如果真能夠憑藉此次比賽成功得到縣太爺青眼,隨後而來的好處當真數不勝數:
且不說衛大人本身就是大祿有名的才子,他的老師更是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但凡能得他們三言兩語的肯定,比什麼不強?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宋亮不由嘆了口氣,又道:「可這麼一來,我就覺得誰都不像好人了。」
方正想藉機在衛藍跟前露臉,所以投了話本,沒成想呂楠知道後嫉恨交加,不想再繼續過現在這樣窘迫的生活,於是被利益蒙蔽雙眼的他決定鋌而走險,誣告恩主;
或者是呂楠想抽空賺點錢改善生計,奈何方正先一步察覺他的想法,更想搶在前面扒拉官府,便偷梁換柱妄圖瞞天過海……
不管哪種猜測都很合理啊!
雙方各執一詞,偏誰也拿不出鐵打的證據來證明《俠客記》是自己寫的,案件審理一時陷入僵局。
衛藍斟酌之後,決定暫時叫他們先回去,由官府進一步調查,擇日再行審理。
方正倒是沒什麼意見,只深深一拜,「請大人務必還學生一個清白!」
只是呂楠有些著急,「大人,夜長夢多啊!」
他今日已經跟方家正式撕破臉,自然不能再住在人家家裡,可若要搬出來,依靠娘兒倆積攢下來的三四兩銀子又能撐多久?
「唉,你又何必如此固執?」方正皺眉道,見對方怒目而視,他的語氣也鋒利起來,「縱使你自己能湊合,可你老娘辛苦半生,難不成又要跟著你在外頭討生活?我家人都不是會遷怒的,且叫老娘放心住著,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呂楠略一拱手,朝衛藍磕了頭,當即拂袖而去。
結果他一出來,就見自家老娘挎著個靛藍的舊包袱在衙門口張望,心頭一揪,連忙跑過去,「娘!」
呂老娘聞言忙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見完好無損,先鬆了口氣,又滿面愁容道:「兒啊,你糊塗,方家待咱們娘兒倆恩重如山,你,你怎能告他!」
說著,急得掉下淚來。
呂楠又羞又氣直跺腳道:「娘,您說的什麼糊塗話!我與他不過平輩之交,現下的銀子是欠的,地方是借住的,一碼歸一碼,兩者豈能混為一談?」
呂老娘只是個尋常農婦,哪裡知道那許多道道?總覺得自家合該低方家一頭,那許多恩情尚且還不完,誰知自家兒子竟轉頭就將方家少爺給告了!
她自覺無顏再在方家待下去,便簡單收拾了兩件衣裳,一路打聽著來衙門口等著。
呂老娘只是哭,「可,可咱們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足足兩年了,若外頭租賃房屋去,少不得開銷一二十兩,咱們哪裡有那許多銀兩?」
呂楠磨牙道:「那《俠客記》本就是兒子寫的,若他不冒名頂替,此時我早有三十兩銀子入帳,莫說還人情、欠債,便是去外頭租住也使得!何愁沒得飯吃?」
都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如今呂老娘身邊只兒子一個親人,自然凡事聽他的。
見兒子這般篤定,又聽聞足足有三十兩銀子,呂老娘也不禁略略收了眼淚,又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兒啊,真有那麼好的事?三十兩銀子,那是多大一筆錢啊!」
她活了大半輩子,可從沒聽過這樣天上掉餡餅的事!
都說讀書最費錢,考到舉人老爺之前只進不出才是正理,哪兒隨便寫個話本這樣不入流的東西就能輕易得三十兩的呢?
「縣太爺親口說的,那還能有假?他跟以前那些官兒都不一樣,是個有實幹的,我今兒瞧的真真的,衙門裡頭並無花木,地上全都種著菜呢!」呂楠扶著她往東走,絮絮叨叨的說著,「娘,您素日只顧漿洗衣裳,外頭許多事都不知道,且聽兒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