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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當日顧大人只順著百姓們的意思來,便如祝大人所言,如今的鎮遠府也不過林立的小朝廷罷了,何談鋼板一塊?」
「你若不展現親如一家的誠意,叫外族百姓看到活路,他們進退無望,終日惴惴不安,始終都是隱患,鎮遠府必將永無寧日。」
晏驕也道:「顧大人,沒有什麼事會是完美的,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別讓一點小失敗蒙蔽了眼睛。」
祝蕭綠亦是附和。
良久,顧宸舟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他起身朝龐牧拜了幾拜,整個人好似釋然了許多,卻還是堅定道:「既然出了這一遭,就表明還是有問題,下官決不可置之不理。」
他想了下,「這麼著吧,索性就借著這次重建的機會,廣集民意,若是有人如當年的王春花一般無法適應當下住所的,就報上來,由官府適當調整,以免再生災禍。」
如今的鎮遠府早已非昨日只簡陋城池,誰和誰住在一起再也無法影響大局了。
龐牧笑笑,「顧大人乃本地知府,自然就依顧大人的意思來。」
稍後,顧宸舟果然去擬了一份告示,而晏驕和龐牧那邊也叫人繼續按照家屬報復和鄰居激情殺人兩條線暗中走訪。
結果王春花一案的走訪還沒什麼進展時,百姓們對可申請換住處的告示卻有了反應:
除了一家老頭兒老太太想就近搬過去照顧女兒一家之外,竟無人想換!
顧宸舟都愣了。
老百姓們的想法都很簡單:好些人都這麼住了小十年了,人一輩子才幾個十年?如今什麼都習慣了,還折騰個甚!
一個老漢撓了撓沒剩幾根的白髮,咧開只剩下幾顆牙的漏風嘴笑道:「雖然平時也拌嘴,可冷不丁叫俺丟下隔壁的養馬漢,還真有些捨不得。」
外族人擅養馬牧羊,大祿百姓便戲稱他們養馬漢;
大祿百姓擅長種菜,外族人便以「菜農」呼之,都是善意的戲稱。
眾人便都深有同感的笑了。
一個老婆婆坐在茶館門口,用拐棍用力點著地面道:「這一座城都是大傢伙兒一磚一瓦建起來的,從什麼都沒有,到如今的什麼都有了,誰也沒少出力!」
「咱們一塊打過敵軍,一起扛過大旱,一道挨過暴風雪,那一回回的,不都是男女老少擰成一股繩,硬生生熬過來的?人命關天的時候可曾有人想過外人還是自家人?甭管哪國哪族,他先是一條命啊!」
說到這裡,老婆婆抬手抹了把眼角渾濁的淚水,哽咽道:「他們不好,殺咱們的孩子,可咱們不也殺過他們的人?都是爹生娘養的,身上掉的一塊肉,誰不心疼?上頭的人不叫老百姓活,咱們自己尋條活路還不成?」
「冤冤相報何時了,叫恁們不忘本,是為了不打仗,可不是這麼些年掏心挖肺處下來還不太平的!」
人群中一陣沉默,都是跟著點頭。
過了許久,忽有個捲毛絡腮鬍子操著稍顯生硬的漢話道:「七年前我來,餓昏在路邊,是漢人給了我米糧!後來才知道,他們也不富裕,一家老小餓得浮腫……」
「當年房子蓋得急,大風颳得不好了,」另一個五十來歲的半老頭兒也急急道,「半夜炕裂了縫,跑出煙來,我們一家老小六口人差點悄沒聲的去見了閻王!還是隔壁見我們到點了也不起來做飯,覺得奇怪,過來敲門,這才救了我們的性命!那是恩人!你說光看是哪裡人有用嗎?那漢人也有壞人不是?」
可巧他的鄰居就在這裡,聽了這話,滿臉花白的大鬍子都擋不住面上臊紅,急忙忙的擺手往外走,「順手,順手的事,誰稀罕你報恩不成?」
眾人便都鬨笑起來,惹得老頭兒越走越急,最後竟從嘴巴里嘰里呱啦的禿嚕出母語來了。
才剛說話的老漢朝眾人笑罵道:「你們可都瞧見了吧,我就煩他這點,動不動就說些鳥語,我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也記不住,誰知道他背地裡是不是罵我!」
大傢伙轟然笑開了。
第52章
「來來來, 咱們再從頭把案子順一遍。」
龐牧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示意眾人看掛在牆上的大木板。
鎮遠府固然不缺石頭, 但要將石頭打磨成光滑的石板卻很費功夫, 況且如今石匠也被當做生力軍拉去蓋房子, 且有的等了,只好暫時用木板代替。
大家聞言都豎起腦袋, 齊刷刷露出一排紅眼珠和發乾的嘴唇。
幾天過去了,可案子卻幾乎一點進展都沒有,初秋本就燥熱易上火,加上鎮遠府飲食中羊多豬少,一個個的都遭了罪。
晏驕跟龐牧同坐第一排,見此情景覺得既心疼又滑稽,當即忍笑道:「都打起精神來,我已叫人去準備鴨血了, 結束後咱們吃鴨血鴨肉粉絲湯。」
鴨肉性寒, 平時不宜多吃, 但最近幾天馮大夫見眾人滿眼躥火的模樣, 反而主動建議直接用鴨肉壓一壓。
眾人一聽,果然來了興致, 小四舉手申請道:「大人,能吃涼皮不?涼麵也成啊!」
「還點起菜來了?就該叫你去跟小五換班, 」龐牧道, 「還涼皮涼麵, 胡瓜嬌貴, 在這裡還沒種出來哩!」
至今尚未露面的波疆依舊是重點懷疑對象,所以一直是幾個侍衛輪流盯著的,這會兒正是小五當班。
阿苗當即嘆道:「顧大人忒熱情,前兒宰的一頭羊連根毛都沒留,全送咱們這邊來了,如今我這夢裡都在放羊,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