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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微微有些褪色的青布小轎中出來的是個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身材清瘦,留著時下流行的三髯美須,一身從五品白鷳補子官服,腰系銀花帶,說不出的飄逸清雋。
晏驕非常克制的給他歸了類:有點像廖無言那一掛的,但顯然人家更低調謹慎的多。
陸熙涼下轎後先小心整理了下官服,又打量下龐牧和晏驕,末了還重點瞧了瞧後面樹上拴著的幾匹馬,這才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定國公和晏捕頭?」
龐牧笑了,饒有興致的問道:「你見過我們?」
陸熙涼搖頭,先行了禮,「雖未見過,但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且晏捕頭白馬女郎之名遠播,今日一見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久仰。」
龐牧虛扶一下,叫他起來,聞言朝晏驕笑道:「聽聽,你的名頭可比我響亮多了,又好認。」
陸熙涼看向路邊那一串人,「這就是那幾個訛詐錢財強買強賣的瓜農?叫諸位見笑了,原是下官治下不利。」
晏驕道:「百密必有一疏,陸大人不必太過自責,不過斷然不可輕縱,不然日後必定變本加厲。」
陸熙涼點頭,「晏大人所言甚是。」
他雖然比晏驕還高了半品一級,但後者乃是京官兒,又是聖人和太后跟前的紅人,實際權力反比他這個知州大得多,故而並不敢拿大。
「不知諸位這暑天要去往哪裡呢?」陸熙涼問道。
「閒不住,京城待了幾年悶得慌,回老家拜祭。」龐牧朝西邊抬了抬下巴。
陸熙涼知道他說的是哪裡,也跟著恭恭敬敬的遙拜一回,「難不成老夫人和小郡王也在此地?」
瞧不遠處帳篷里許多丫頭婆子出出進進,約莫還要旁人。不然若只這兩位大人,恐怕不會這樣大陣勢。
龐牧點頭,擺手道:「不必講究。」
陸熙涼搖頭,正色道:「該去拜過的。」
這人竟是個一板一眼守規矩的。
沒奈何,龐牧和晏驕到底是領著他過去,他正經行了大禮,老太太忙叫他起來了。
「些許小事,勞你大晌午頭的跑一趟,先那邊用冷水洗個手臉去去熱,坐下吃點瓜歇歇吧。」老太太熱情招呼的架勢宛如有人來家做客。
那夫妻倆也道:「坐吧,瓜挺甜。」
正午日頭正烈,可樹下陰涼濃郁,微風拂面,十分舒爽。
陽光照得草木表面都發了光,葉片邊緣微微捲曲,蜂蝶也有些無精打采的,唯獨枝頭的蟬,依舊不知疲倦,聲嘶力竭的叫著。
偏本該尊貴的一家人在這略顯寒酸的道邊帳篷內,竟也十分怡然自得,好似農人邀請路過的客人來自家小院歇一歇。
陸熙涼明顯愣了下,過了會兒竟還真在許倩拎過來的小馬紮上撩袍子坐下了,「恭敬不如從命。」
龐牧失笑,「我以為你會推辭下。」
陸熙涼就著水洗了手,正色道:「長者賜,不敢辭。」
頓了頓,也笑了,「實不相瞞,出門前未來得及飲茶,走了一路倒是渴了。兩位請我吃瓜,不若稍後便到寒舍一聚,也叫下官略盡地主之誼。」
晏驕搖頭,「這個就免了吧,我們晚間正準備去前頭驛站歇息呢,就不打擾了。」
陸熙涼斯斯文文的吃完了一塊西瓜,用棉布巾擦乾淨手上汁水,斟酌了下,這才道:「不瞞兩位,下官卻是有個不情之請。」
既然有了通瓜之誼,一般這種情況下,對方都會說「但講無妨」,可萬萬沒想到,他話音剛落,鼎鼎大名的定國公和晏大人便異口同聲道: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不要請了!」
陸熙涼:「……?」
眾人沉默片刻,突然齊齊大笑出聲。
陸熙涼搖頭失笑,對這種經歷頗感新奇,「果然一如傳言,今日也算見識了。」
龐牧笑了一回,爽快道:「說來聽聽。」
原來前天臨州城內發生了一件大事。
城內有個江員外,原本做過一地知府,數年前告老還鄉,便在故土安安穩穩做了個員外,逢年過節便舍些米糧藥草積德行善,口碑很是不錯。
他膝下有三子一女,前頭三個兒子倒罷了,唯獨那個女兒卻是四十多歲上才得的老來女,寵愛非常,養的任性刁蠻,雖無大惡,然小鬧不斷,臨州城內外無人不知。
「你說是,前天江員外親自來報案,說江小姐被人綁架了?」晏驕驚道。
這可真算是一樁大案了。
「不錯,」陸熙涼嘆道,「據稱當日她鬧著要出門賞荷,到了地方又不聽嬤嬤勸說胡亂走動,在後頭山丘樹林內躥來躥去,結果一錯眼的工夫,人就沒了,地上只剩下掉落的一隻耳環和手帕。」
「是沒有線索嗎?」晏驕追問道。
「並非全然沒有。」陸熙涼搖頭,「說來慚愧,下官治理民生政務倒也罷了,許確實不擅破案,這兩日越想越怪。」
「哪裡怪?」龐牧也來了興趣。
陸熙涼猶豫了下,才道:「江員外到底曾是官身,三個公子中如今兩個也入朝為官,下官作此猜測實覺不妥,可……」說到這裡,他似乎是下了決心,「下官覺得或許江小姐並非被綁架,而是,而是與賊人做的一齣戲。」
「做戲?」龐牧和晏驕脫口而出,難以置信道:「好日子過夠了,叫人綁票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