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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別人,「人死之後是什麼樣兒?」
晏驕張了張嘴,「有人說有來世,會重新投胎。」
「來世?」小酒慢慢跟著念了遍,眼中空蕩蕩的,良久,搖搖頭,「若有來世,我不要做人,做人太苦了。」
事到如今,回首短暫的一生,他竟找不出哪怕半點兒甜。
晏驕鬼使神差的解下隨身攜帶的荷包,從裡面掏了一顆麥芽糖出來,「吃吧。」
小酒定定的看了她許久,有些遲疑,「我能要嗎?」
除了當年那個老乞丐,從來沒人給過他什麼。
或許這位大人直接丟在地上叫他去撿,還更自在些。
晏驕點頭。
小酒伸出手,半路卻又收回來,用力在自己的衣服上反覆擦了又擦,這才小心的接過來,「多謝。」
不過小拇指肚的一塊糖,淡淡的麥色,實在說不上好看,可他卻捧在掌心看了許久,最後才戀戀不捨的放入口中。
「甜的。」十六歲的少年抬起頭,眨了眨眼,淚如雨下。
第24章
案子結束, 兇手關押等待最終判決, 卷宗也整理好了交上去,晏驕站在刑部大門口, 仰頭看著已然放晴的天空, 心中百感交集。
剛剛下過雨,空氣中滿是水汽,呼吸間自帶涼意。
微風吹過路邊滿是濃翠的大樹, 百十年來努力生長的枝葉便刷拉拉響成一片。風往哪邊吹,它們便不得不往那邊倒,何其無奈。
晏驕嘆了口氣, 芸芸眾生, 各有其難, 對絕大部分人來說別人的事情便如眼前穿枝過葉的清風, 尚未有所感覺,便已結束了,最多唏噓一回, 然後自己的日子該當如何還如何。
一類刑偵人員, 一類醫者,工作最為特殊, 往往在短短數日便能了解一個陌生人的一生。作為旁觀者,縱然無法感同身受,卻也比常人了解太多……
「娘!」
她的所有感慨全都在一聲透著奶氣的呼喚中化為烏有。
平安穿著跟他身後的高大男人同一款式的灰藍色袍子, 仰著臉, 滿時興奮和期待的穿透大街望過來。
龐牧輕笑一聲, 彎腰往兒子後背拍了下,「去吧。」
平安脆生生哎了聲,果然撒開短腿兒朝這邊跑來。
鄰近晌午,日光璀璨,照的他頭頂一撮炸起來的短毛金燦燦的,隨著主人的腳步一蹦一跳。
剛好過來一隊巡街衙役,眾人都識得小郡王,見此情形,便都笑著停下,想叫他先過。
小傢伙也本能的停住了,努力仰著脖子看,眨了眨眼,捏著手看看近在咫尺的娘,有點猶豫,便又扭過肥嘟嘟的身子看爹。
接到兒子求助目光的龐牧笑著朝那些衙役一抱拳,催促小胖子道:「謝過就繼續走吧。」
平安果然仰著臉朝那些衙役道:「蟹蟹。」
眾人詫異中又有些受寵若驚,忙拱手作揖回禮,「不謝不謝。」
京城貴人遍地走,卻鮮有人會因為這些許小事道謝,定國公一家平易近人果然名不虛傳。
平安咯咯笑著從他們面前跑過,在眾人的注視下朝著晏驕張開雙臂,難耐的扒著她的大腿跳腳,「抱抱,抱抱!」
晏驕失笑,彎腰將他撈入懷中,笑著打趣道:「你可真像只小鴨子。」
平安摟著她的脖子一躍一躍的,「來接娘!」
龐牧等巡街衙役過了才走來,笑道:「我們才從宮裡回來,想著提前家去也沒什麼意思,就過來順道接著你。」
晏驕聞言失笑,習慣性的往依舊站在街那頭的齊遠等人手中看了看,果然又是大大小小十來個匣子。
她必須得再說一句,聖人做到這份兒上真挺不容易的,胸懷何其寬廣。
「這回可不是我要的啊,」龐牧哪裡猜不到她的心思,理直氣壯道,「是太后聽說咱們平安進宮了,你又破了案子,心中很是歡喜,賞了不少東西。她老人家一表態,陛下和皇后自然得跟著。長者賜,不敢辭,這不就拿回來了麼。」
說完,他還得意的朝自家媳婦兒擠了擠眼,神秘兮兮道:「聽你的,都是不起眼的。」
晏驕:「……」該誇他嗎?
晏驕搖頭失笑,抱著平安邊走邊隨口問道:「皇后給了什麼?」
「好像是宮裡的新式珠花。」龐牧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不過面子上的事兒罷了。」
這兩年晏驕進宮的次數多,莫說每回必見的太后,便是那一帶負責灑掃的宮女太監也知晏大人最愛簡單利索的裝扮,可皇后給的珠花卻全都富麗堂皇,繁瑣至極。
晏驕隨意嗯了聲,並不在意,「以後就逢年過節送人吧,我記得下月不是誰的六十壽辰來著?也夠體面了。」
皇后跟定國公府一脈不睦早已不是稀罕事,兩邊不過僅僅維持表面和諧。
如今聖人最寵愛的皇子有三位:已經年滿二十的皇長子乃劉貴妃所生,皇后的嫡長子卻只是次子,今年十八,而緊隨其後的三皇子也只比他小三個月,三人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微妙。
任誰對自己第一個孩子都會有特殊的感情,而皇長子之後,當年還是王爺的聖人經歷了後宅長達兩年的生育空白,對膝下唯一的孩子自然傾注全部的關注。
二皇子乃中宮嫡子,身份尊貴自不必說,他出生後瞬間奪去原本屬於皇長子的寵愛,劉貴妃一派自然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