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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薛路又本能的將手中的紙張仔細過了一遍,發現那些受害人確實不太像有權有勢的,求告到龐牧跟前的可能性不大。
莫非,真的只是巧合?
薛路腦袋裡亂鬨鬨跑馬車的當兒,林詠已經開口了,「公爺,晏大人,兩位初來乍到,對這裡的人文風物都不熟悉,正所謂惡水出刁民,難免有些人見你們和善就信口雌黃、胡亂污衊的,此實乃一面之詞,信不得。」
說著,就神色淡然的將那些資料都到桌上。
龐牧呵呵笑了幾聲,同時注意到坐在最後排的一個年輕人頻頻朝這邊投以複雜的眼神,數次欲言又止。
如果他沒有記錯,那人應當是第二個來的官員,清河縣令吳榕。
而這位吳榕的履歷就很有些意思了。
他是四年前來到清河縣做縣令的,三年過後政績考核很不錯,但卻一直沒有得到晉升或者調動的機會。
兩年前,他曾接過一起案子。
當時清河縣一對父子從京城販貨歸來,途徑虎狼潭時遭遇水匪訛詐,所乘船隻差點被毀。吳榕接了案子,當日就過堂審理,而且也按照受害人口述去捉了疑犯來,但疑犯死活不承認。
因為缺乏物證,而受害人也只是販貨的父子倆,也很難作為人證,案件審理陷入僵局。
吳榕很重視這起案子,花費大量心力深入調查,然而就在半月後,原告竟突然反水,說自己記錯了,犯人是外地口音,說是吳榕抓錯了人。
案件就這麼不了了之,而吳榕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淪為三府官場的大笑話……
覺察到龐牧的視線後,吳榕飛快的低下頭去,很有點不自在的整理著本就沒有褶皺的衣服。
「照林大人的意思,」晏驕似笑非笑的問道,「二十一起案子,近三十名原告,死生不明的三個人,全都是玩笑?」
林詠道:「非但下官沒聽到一點風聲,恐怕在座諸位,也是一般無二。」
說著,他和晏驕的視線同時朝在場其他人掃去,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皆紛紛點頭,七嘴八舌道:「不錯不錯。」
「正是如此,想必是有人開玩笑哩。」
晏驕不怒反笑,看著說這話那人道:「還真是好笑。」
那人本也只是混在人堆兒里,順著打哈哈,哪裡想過竟會被單獨針對,登時掌心裡都冒出汗來,乾巴巴的從嗓子裡擠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嘶聲後便沒了動靜。
龐牧翹起二郎腿,老神在在道:「我知道你們都不願說,不肯說,不敢說。」
薛路條件反射的賠笑道:「公爺哪裡的話。」
龐牧嗤笑一聲,「不過想來你們也知道我的名聲,我呢,大老粗一個,沒別的喜好,就愛幫著陛下擼個官兒啊、抄個家什麼的,你們越不想叫我知道的事兒,我還偏就要掘地三尺。」
說到擼官、抄家後,他每往外蹦一個字,下頭一群人就跟著抖一下,生怕下一個倒霉蛋就是自己。
既然總有人要倒霉,為什麼不能是別人呢?
林詠皺眉,「公爺這樣要挾,恐怕不妥吧?」
龐牧一攤手,轉頭看向晏驕和齊遠他們,「我說什麼了嗎?」
齊遠一本正經道:「非但卑職沒聽到一點風聲,恐怕在座諸位,也是一般無二。」
話音剛落,晏驕和許倩等人便紛紛點頭,「不錯不錯。」
「是極是極,公爺慣愛說笑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被還的人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臉都漲成豬肝色。
龐牧呵呵笑了幾聲,臉色陡然一變,突然狠狠往桌上拍了一把,如願以償的看著眾人被嚇得一哆嗦,厲聲道:「我知你們做慣了欺上瞞下的事,也不把百姓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可已確知的水匪就有四十多人,再加上幕後協助、包庇者,不下百人!如此禍患,就在諸位眼皮子底下張牙舞爪,你們竟也敢腆著臉說沒有、不知道!」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簡直厚顏無恥!」
眾人被他罵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年紀最大的林詠喘氣都不勻和了。
他哆嗦了一陣,竟猛地站了起來,義正辭嚴道:「公爺慎言,吾等雖不才,卻也是陛下任命的朝廷命官,今日卻被如此折辱,若不秉明聖人,討一個公道,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我給你紙筆,你現在就寫!」龐牧非但不攔,反而早有準備似的叫人搬出來一摞空白摺子和筆墨。
「你!」林詠活了五十多年,哪兒見過這種玩法,真可謂騎虎難下。
事到如今,若是不寫,豈不坐實了自己為官無能、禍害百姓的罪名?
林詠狠狠一甩袖子坐下,竟當真運筆如飛的寫了起來。
其他人都沒想到短短片刻場面竟僵持到這般田地,都是面面相覷,望著眼前的筆墨紙硯踟躇起來。
寫,得罪定國公一脈;
不寫,自己屁股下的官位岌岌可危,且又得罪林詠、王文斐……
他娘的,真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你們要鬧,回頭挑個沒人的時候鬧不行嗎?哪怕相互撕扯著頭髮,潑婦罵街一樣的扭打在一起呢,我們也懶得管!
可你看看,你看看!這他娘的弄的叫什麼事兒!
不過話說回來,正如定國公自己所言,他的做派無人不知,即便他們不寫,官位真就穩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