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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祿朝設六位大學士,原本是沒有實權的,可自從戰事進入尾聲,朝廷大肆選拔官員、關注文治,大學士的分量就漸漸重起來。如今雖然依舊是區區五品,但因聖人經常與他們商議朝中大事,採納其建議,無人敢看輕。
「若我沒記錯的話,」晏驕從裡頭走出來道,「白黎是太傅蘇玉暖的三女婿?」
太傅這種稱謂根本沒有實權,但意義非凡。
蘇玉暖是先帝上位後第一個□□,很受器重,後來因支持當今聖上延續光輝。六年前他告老,聖人再三不允,最後無奈同意,卻廣施恩澤,加封其為太傅,以示尊崇。
如今他雖老了,可門生遍朝堂,都要賣他三分顏面,依舊不可小覷。
幾聲悶雷急促滾過,終於見雲端閃了幾閃,今日最響的一聲過後,大雨傾盆而至。
這場雨醞釀已久,卻來得又急又快,完全沒有過度,甫一開始便好似天漏了一樣。
看著院中被狂風驟雨擊打的東倒西歪的草木,龐牧緩緩吐出一口氣,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
「大人!」林平從院門狂奔而至,一路踩著水花衝到廊下,微微氣喘,「邵大人急召!」
龐牧順手接過下人送上的雨傘撐開,朝晏驕一伸手,「走!」
大雨滂沱,本該坐馬車的,但心急如焚的幾人卻等不得,直接披了蓑衣、斗笠,在雨中疾馳。
路上早已沒了人,天地間唯見一片水色,地上很快便匯起一層,馬蹄踩上去水花飛濺。
裴以昭在家門口遭人暗算的消息過於突然和震撼,眾人一路無話,心中卻已飛速閃過無數念頭。
追雲尚未停穩,晏驕便利落的滾鞍落馬,和龐牧等人三步並兩步竄了進去。
早已有人等在門口,見龐牧同來也不曾驚訝,只神色凝重的朝他們抱了抱拳,「公爺、晏大人,這邊請。」
晏驕和龐牧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詫異:
連素來沉穩的邵離淵都這般焦急,到底出了什麼事?
第27章
外面風雨交加, 黑雲遮天蔽日, 屋內早已點起牛油大蜡,窗外樹枝晃動的影子落在窗紙上,猙獰猶如鬼牙妖爪。
邵離淵在側房桌邊沉臉坐著,不遠處一點燭火被出出進進的人走動間帶起的風吹得左搖右擺, 照的他面上陰晴不定。
而桌對面炕邊上的, 赫然是傳言中遭了暗算的裴以昭。
他從頭到腳大半邊身子都是灰白色的粉末痕跡, 一張臉上還不住往下滴粘稠液體,一位太醫正對著他的臉忙活。晏驕和龐牧進來時只能從兩人身體之間的空隙中匆匆一瞥裴以昭的左臉,但見上面零星散布著許多燎泡, 眼睛也是又紅又腫,太醫正將什麼藥液往他眼內滴灌。
大約是極刺激的, 饒是裴以昭這樣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從喉間擠出幾聲壓抑的呻/吟,抓住桌角的指關節都咯咯作響,叫人懷疑是否下一刻便會木屑紛飛。
晏驕和龐牧看的直皺眉頭,覺得自己臉上好像也跟著痛起來似的,分別跟邵離淵行禮之後問道:「怎麼回事?」
邵離淵本就沉如水的臉更陰了。
他抬頭看了晏驕一眼, 忽道:「黃字甲號捕頭晏驕聽令。」
晏驕精神陡然一震,本能的一撩袍子單膝跪倒在地,「下官在。」
「即日起, 由你全權接管并州、宜州、涼州系列人口死亡、失蹤案件, 刑部上下全力配合!」
晏驕聞言一凌, 「是!」
龐牧問道:「這就是這一二年間裴捕頭負責的案子?」
「正是。」裴以昭忽然開口道。
他的聲音聽上去嘶啞無比, 饒是努力克制, 也能輕而易舉的分辨出其中的怒火和憋悶。
「說來慚愧,卑職大意了。」
「並非你大意!」邵離淵端著茶盞看了半天,突然抬手狠狠扣在地上,在碎屑紛飛中面罩寒霜,「他們這是蔑視律法,蔑視朝廷,蔑視聖人,完全不將刑部和朝廷綱紀放在眼中!」
對手在咫尺之遙對自己的愛將下手,堪稱囂張至極,完全突破了邵離淵的忍耐底線。若非他偶然發現本來應該跟著裴以昭的侍衛卻留在衙門,察覺有異而及時趕到,此時裴以昭早已被帶走了。
而人一旦落到敵人手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便是投鼠忌器……
別說晏驕,就連龐牧認識他這麼久了,都是頭一回見他發這樣大的火。
晏驕在龐牧身邊坐下,「這是明晃晃挑釁和警告,到底怎麼回事?」
這一舉動幾乎是在昭告天下:我非但不怕,還敢在天子腳下坑殺你,你奈何我不得。
裴以昭咬牙切齒道:「前幾日我接到線報,說惠雲樓的妓/女穿雲有線索,但她十分恐懼,不敢對外人講。此案我追查多年,一朝突然得了突破口,竟失了方寸,全然沒想過是否有詐。我暗中與穿雲接觸多次,始終不曾如願,後來她終於同意私下見面,便約了今日,並要求我著便裝獨自前去。」
許多案子牽涉甚廣,證人有這樣的擔憂十分常見,且穿雲又只是個纖弱女子,裴以昭便沒有懷疑,今日如約前往。
「進到房內後,她便神神秘秘的叫我上前,又要從梳妝檯上的匣子裡往外掏東西,結果我才一走近,她便猛地將粉盒中的石灰撒過來!又大喊我殺人云雲。情急之下,我只能將她打昏,又循著閉眼前最後一點印象,取了桌上頭油沖洗。此時我已知中計,然而尚未脫身,提前埋伏好的何明便帶人破門而入,若非邵大人及時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