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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驕十分欽佩的望向這位老人家,又十分懷疑的打量了平安一遍,極度不解對方究竟是怎麼從這渾身小肉肉上看出來的骨骼清奇。
林伯小心的將平安放到地上,又果斷對龐牧道:「比少將軍小時候生的好。」
龐牧哈哈大笑,「驕驕好看,給帶起來的。」
說著又輕輕拍了拍平安的後腦勺,「叫林爺爺。」
平安哦了聲,努力仰著腦袋看,脆生生道:「林爺爺。」
林爺爺好高哦,脖子都酸了。
這一聲就叫林伯掉了淚,又手忙腳亂的擦臉,自嘲道:「老了老了,還掉貓尿……小郡王這樣好,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說罷,又忙去看晏驕,笑道:「確實更像夫人多些。」
晏驕上前見了禮,忙道:「哪裡當得起您一聲夫人,都是一家人,叫我驕驕就成。」
林伯越看她越喜歡,轉頭跟岳夫人道:「真好啊。」
說起這事兒,老太太可是深有感觸,當即拉著晏驕感慨,「這孩子就是個救星!本以為天闊這都老大不小了,定然是推不出去了,沒成想這實誠孩子竟不嫌棄!」
龐牧:「……?」
第47章
初七是龐老將軍的忌日, 眾人按照以前的作息摸黑起來收拾了一回,換了素淨衣裳, 天剛蒙蒙亮就啟程了。
陵園在約莫半個時辰路程的西山上,與府城遙遙相對,頂風冒雪迎寒送暑,令國人生敬,使敵人生畏, 幾乎等同於大祿的第二條邊境線。
鎮遠府的居民中有約莫六成是傷殘、退伍將士及其家屬,三成是各地逃亡和後期招募來的本國百姓,剩下一成則是其他國家的流民。
親身經歷過戰火的摧殘才真正理解如今的太平來之不易, 親人上過戰場的自不必說,便是尋常百姓也一有空就過來幫著拾掇拾掇,逢年過節給認識的、不認識的亡者燒些紙錢、供些香燭。
都是為國捐軀的好男兒,不能叫他們在底下凍著餓著。
一路上源源不斷的有百姓從各個方向往出城的大路上匯合, 皆是一色素淡衣裳,挎著裝滿香燭紙錢和供品的籃子,沉默著向外走去。
沒人叫他們必須這麼做, 可每年兩位龐將軍的忌日時,百姓們都會自發扶老攜幼的出來拜祭。
平安有點不適應這樣寂靜的氣氛, 小聲問道:「爹,娘,去哪兒啊?」
龐牧將他摟在懷中親了親, 「去看爺爺。」
平安想起來了, 「爹爹的爹爹, 」又扭著脖子四處張望,「在哪兒呀?」
龐牧張了張嘴,隱隱覺得喉頭髮堵,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等你再長大些就懂了。」
平安太小了,小得根本聽不懂話中深意,卻也不自覺被這份肅穆所感染,乖乖摟著父親的脖子不說話了。
山間霧氣大,秋日晨風輕輕一吹便都雲彩似的飄蕩起來,遮蔽了山峰,溫柔撫慰著那些黑色的墓碑。
作為曾經的主戰場之一,這裡的亡者不計其數,根本不可能一一修建陵墓、雕刻墓碑,有的只是取自山上的狹長黑石,然後刻上亡者姓名籍貫和生平。
那些黑色的石頭大小不一,形狀各異,大約是因為取自雪山,所以看上去格外冷硬,像極了將士們寧折不彎的脊樑。
有幾塊格外巨大,約莫有上千斤,矗立於地直衝雲霄,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名字。
走近了之後,那種語言難以形容的震撼越加強烈的衝擊著晏驕的心靈,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竟說不出哪怕一個字。
墓碑被人擦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龐牧伸手在上面輕輕拍了拍,喉頭滑動幾下,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終究都化為一聲長嘆。
這裡大多是衣冠冢。戰事慘烈,馬蹄交錯,好些將士陣亡後根本來不及收斂便已化為……
有零星的火光開始在各個角落升騰,煙霧瀰漫,與晨霧融為一體,久久不散。
眾人伴著漸漸響起的細碎的抽泣一路走一路燒,待到正中央被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的兩塊略大些的黑石碑,便是龐家兩父子的了。
龐牧將平安放到地上,帶頭跪了下去。
山石被凍得冷硬,跪下去冰涼尖銳,叫他的心臟一陣細細密密的疼。
「爹,大哥,我們回來了。」
林伯他們日日都來打掃擦拭,找舊友說說話,兩塊石碑的稜角都被打磨的帶了溫潤的光,好像舊日裡親人溫柔慈善的眼神。
素來爽朗的岳夫人此刻紅了眼眶,打開籃子取了些酒菜出來,當中是兩大盤還熱氣騰騰的餃子。
她張了張嘴,聲音稍顯沙啞的道:「你們爺兒倆……嗨,也不知你們愛吃什麼,就包了些餃子,驕驕親手包的。」
當年日子苦,飢一頓飽一頓,能有口熱乎的就是好的,根本沒有餘力講究什麼愛吃不愛吃的。
她拉著晏驕的手嘆道:「兒媳婦來啦,還有孫子,你這老東西如今高興了吧?」
可惜,不能親手抱一抱。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說著些家長里短,晏驕忽然就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只沉默著磕了幾個頭。
她取出一隻棉墊鋪在地上,朝兒子招招手,「來,平安,給爺爺和大伯磕頭。」
平安乖乖照做,小小的身體在棉墊上蜷成一團,然後仰著臉,疑惑的看向母親,「爺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