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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費家,上一屆的二甲第三名,朕記得他。」說起費濤,聖人滿意的點點頭,顯然對此人也頗多欣賞,「他伯父是右都御史費孝,為人雖然溫和有禮,但卻也是個執拗的。」
這裡的執拗應當是有立場的意思,恰是身為御史該有的品質,看來聖人對費家印象相當不錯。
「也不必光誇別人,此案你出力也不少,該賞。」聖人道。
一般情況下,晏驕往往都會推辭不受,反正若聖人執意要賞賜,推脫也無用,沒準兒還能混個印象加分……不過這一次麼。
她沉吟片刻,突然又一掀袍子跪下了,「微臣有一請求,還望陛下恩准。」
也不知為什麼,聖人莫名覺得頭皮發緊,但該死的好奇心還是促使他問出口,「說來聽聽。」
晏驕刷的抬頭,目光灼灼的望過去,「求陛下恩准日後篩選死囚屍體,做仵作練習解剖之用。」
想要!
第8章
定國公府一家三口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一溜兒侍衛,手裡大箱、小匣的抱著不少賞賜,最後兩個竟然還抬著一張描金雕漆嵌螺鈿矮腳方桌,風格另類,十分引人注目。
一直到出了院門,晏驕腦海中還不斷迴蕩著聖人丟出來的唯一一句話:
「容後再議。」
她忍不住停住腳步,又扭回頭去,朝那些重重疊疊的屋檐深深地望了一眼。
中午陽光正好,落在屋頂一溜兒綠色琉璃脊獸上金燦燦的,可依舊照不透那些用力凹陷進去的角落。飛檐下面的赤色斗拱表層施以描金彩繪,層層交疊相接的地方色彩格外深邃,紅的好似干透的血。
聖人沒有立刻同意,但是也沒有明確反對,說明這事有點譜,已經是個不錯的結果了。
她有此請求並非一時心血來潮。
之前她休產假,刑部驟然缺失一名獨當一面的大仵作後頓覺施展不開,便又請了已經閒賦在家的張仵作回來暫替。也因為這個緣故,晏驕和張仵作公私方面的交流都非常多。
大約是去年年底的時候,她請了對方來家裡吃火鍋。
美酒佳肴惹人醉,席間酒過三巡,微醺的張仵作對著外面紛揚的雪花感慨萬千,無意中流露出「一代不如一代」的苦惱。
這兩個人都知道問題的根源在哪裡:
缺乏實踐!
享受了現代社會充分實踐果實的晏驕自不必說,阿苗年紀雖輕,可因為直接取消了師父帶徒弟中「熬」的那幾年,被晏驕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理論實踐兩步走,技術突飛猛進,如今絲毫不遜色於那些入行多年的前輩;
張仵作改行那些年正逢戰亂,又遇災荒,可謂遍地屍骸資源豐富,這也在無形中催生了包括他在內的一批優秀仵作。
可如今天下太平,不怕說句討打的話:一年才死多少人?其中多少是條件允許解剖的?好多同行很可能連續幾年都摸不到練手的機會。
現任法醫卻一連幾年不做解剖,就好比大廚上千個日夜不進廚房,捕快一年到頭不去衙門報導一樣可笑,這種在現代社會只會被當做笑話的事卻實實在在的發生著,何其荒謬。
有果必有因:現代社會人口眾多,且科技發達,每年幾具捐贈遺體好好保存也就夠用了。然而現在?
實在不能怪晏驕把主意打到死囚身上……
可惜屍體研究這種事情在現在還屬于禁忌,貿然在朝堂之上提出必定會遭到不小的阻力,所以她才選擇先私下裡跟聖人通個氣兒,瞧瞧他的反應。
相處四五年了,龐牧自然明白媳婦兒的心思,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好事多磨,急不來。」
「急不來。」平安也有樣學樣的跟著道。
晏驕一下子就給他逗笑了,捏了捏他的小下巴,「好,娘不急,聽平安的,慢慢來。」
小傢伙就咯咯的笑了起來,幾顆白生生的乳牙在陽光下看上去有點滑稽。
晏驕無意中一瞥,隱約瞧見上牙齦後面隱約有點白點,心頭一動,湊近了仔細瞧了瞧,欣喜道:「是不是又要出了?」
龐牧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笑道:「正是呢,前兒給馮大夫瞧了,說是倒數第二顆大牙,難免有些癢痛。這小子這幾天脾氣大得很,索性我就帶著出來轉轉,有新鮮事兒引逗著,好歹強些。」
晏驕細細的聽他說著,抬手摸了摸寶貝兒子柔軟的頭髮,又問:「平安,難受嗎?」
被外面的花花草草吸引了注意力的小郡王還真就忘了嘴裡這點事兒,母親一問就愣了,茫然的小臉兒看上去有些呆。
晏驕噗嗤笑出聲,伸手撓他的痒痒,「傻小子!」
平安本能的縮了縮脖子,又將兩條小胳膊亂揮,不一會兒就興奮的滿臉通紅。
春日御花園裡景色宜人,微風時不時拂過廊下懸掛的精緻銅鈴,發出陣陣脆響,令人心曠神怡。一行人便從這裡邊走邊看,打算多繞半個圈兒再出宮。
晏驕忽然想起前面拐過去就是牡丹園,當即來了興致,笑道:「清明過後牡丹陸續也就要開了,我記得去年看時那裡名種不少,正好過去瞧瞧有沒有性子急的。」
可沒等話說完,她就察覺到齊遠等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起來,「怎麼了?」
龐牧沒做聲,齊遠搔了搔額頭,視線游離,可疑的遲疑了下才小聲道:「其實吧,這花兒也不必非在宮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