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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胡冰此刻卻跟妻子一樣淚流滿面,隨著晏驕的講述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哪裡有半分天子近臣的體面?
龐牧不大插得上話,索性也不說了,只是催著人去請隋家夫婦和隋玉。
在這樣要緊的場面,人生中又一次的重大轉折,還是養父母陪著比較好吧。
「公爺,隋家人來了,現在就讓他們過來嗎?」
通報的人話音未落,胡冰先就嗖的站了起來。
他素來是個極沉得住氣的人,可現在卻將椅子猛地往後推去,在地上發出沉重而刺耳的一聲。
「嘩啦。」甚至桌上的茶杯也被他寬大的袍袖掃落,茶水濕透了半邊身子,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為人四十年,他從未這般失態過。
「老爺。」胡夫人摸索著站起來,胡冰習慣性的伸過手去,夫妻兩個死死抓著對方的胳膊靠在一起,渾身冰涼,不住地發著抖。
近鄉情怯。
多年來的執念如同洶湧的黑色潮水,曾在無數個不眠之夜將他們淹沒,令人窒息。他們曾無數次在夢中幻想,有朝一日若真能尋回愛女會是何種情形,自己該怎麼說,又該怎麼做。
兩人一個是有名的才子,一個是出色的才女,詩詞歌賦不在話下,頗有五步成詩之才。
可現在,他們只不過是天下最普通不過的父母,渾身顫抖,喉頭髮干,卻連一句最簡單的話都說不出來。
隋玉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她敢確定自己記事以來從未見過那對中年夫婦,但卻莫名的覺得對方熟悉至極。
幾丈外那對自己而言已經不再寬厚的懷抱,是那樣熟悉;
幾丈外根本不曾聞到的味道,是那樣熟悉;
甚至尚未聽到的聲音,他們身上的味道……
小姑娘瘋狂躁動了一個月的大腦卻在此時化為一片死寂,她怔怔站在原地,素日的活潑機靈勁兒消失無蹤,跟那對夫婦無聲對視,喉頭好像塞了團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
良久,胡冰拉著髮妻踉蹌上前一步,淚流滿面。
素有才名的他張了半天嘴,抖了半天,只憋出幾個帶著顫聲的字,「安雅我兒。」
胡夫人渾身巨震,再也支撐不住,依靠著丈夫歪歪斜斜的向前走來,一邊走,一邊放聲大哭起來。
「安雅,安雅啊!」
轟的一聲,隋玉空白的腦海中忽然猛地炸開一道閃電,將那些黑暗的陳舊的禁錮鎖鏈炸得粉碎。
就好像過去好多個悶熱枯燥的午後,無數蟬扯碎一切阻礙聲嘶力竭的喊叫著,大雨前的涼風驀的捲起,將本該塵封的碎片忽的裹挾到半空中,洶湧翻滾。
好像有無數個陌生的畫面瘋狂划過,又好像有無數高高低低的聲響迴蕩在耳畔,繼而是腦海。
「安雅。」
「安雅。」
「瞧瞧,咱們的小安雅……」
紛亂的畫面和支離破碎的聲音匯成一道洪流,呼嘯著朝隋玉撲來,令她避無可避。
隋玉本能的往前走了一步,才要說話,卻又本能的回頭看了眼養父母,喃喃道:「我,我好像記得他們。」
當時她還那樣小,可她偏偏就記得自己從車上掉下來時周圍瘋狂哭喊的人群,以及遠處熊熊燃燒的戰火和失控的兵馬……
本該遺忘的一切都化作風暴滾滾襲來,劇烈充斥著她的身心,令她全身戰慄。
第110章 正文完
胡冰一家三口抱頭痛哭, 隋鵬夫婦也跟著抹眼淚,看的人也跟著揪心。
晏驕扯了扯龐牧的衣服,朝外一努嘴兒, 兩人悄沒聲的往外面去了。
一直到出了院門, 後面還隱隱約約傳來高高低低的哭聲。
外面守著的齊遠和許倩往裡瞅了眼,齊聲問:「怎麼樣了?」
晏驕抿嘴兒笑,打趣道:「你們倒有默契。」
許倩緋紅著臉兒哼了聲, 齊遠反倒一臉嘚瑟的挺了挺胸。
春分將至,天氣一天暖似一天,院子裡的草木好一陣瘋長, 這會兒風一吹, 油綠的波浪就一層層盪了開去,已經能聽見刷拉拉的響動了。
龐牧的右臂虛虛護著晏驕的腰,替她撫開垂下來的葡萄藤時還順手掐了朵不知名的花兒遞過去,「陛下准了他三個月的假,不過就算日夜兼程走官道,路上往返就得扣掉四十天上下。」
胡夫人身體不大好, 趕路再快也有限。
後面齊遠和許倩邊走邊無聲打鬧, 你戳我一下, 我拍你一把的, 又揪了花瓣四處灑, 偏還真就一點動靜沒有。
晏驕嗅了嗅指尖小花, 覺得挺香, 又遞迴去,「你替我插到頭髮上。就是不知道胡大人他們怎麼打算的。」
十年未見啊, 難不成就在這裡住一個來月就走?她都覺得不甘心。
可若是要帶走……又覺得對隋鵬他們不公平。
「你做的也夠多了,」龐牧果然熟練地替她簪花, 聞言笑道,「兩家都不是糊塗人,總有法子的,咱們且靜觀其變吧。」
「你說的是。」晏驕也笑了,回頭看齊遠,「我才剛隱約聽說宮裡來信了?太后可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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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兩人鬧得也夠厲害的,晏驕回頭時許倩正墊著腳去撕齊遠的腮幫子,幾個人都是一愣,然後齊遠和許倩就都不好意思的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