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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將算盤珠子撥的啪啪響,就聽外頭人通報說姜太醫求見。
白芷有些意外,明日開封來的使團便要回京了,姜太醫在這個當兒來找自己,會是什麼事兒?
她想了想,點頭:“請他進來吧。”
對姜太醫此人,白芷的印象頗為不錯,也很願意聽他來的意圖。
不多時,姜太醫垂手進來,照例是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色皮袍,一頭隱約沾了霜色的頭髮整整齊齊梳攏起來,渾身上下沒一星兒飾物,同他這個人一般老實。
也快五十的人了,白芷心中暗自唏噓一番,便叫他起來,又問有什麼事。
姜太醫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郡主,微臣想留在這西望府。”
留下?
若不是對自己的聽力有著絕對的信心,白芷幾乎要懷疑她出現了幻聽!
有人竟然主動要求留在這鳥不生蛋的西望府?
雖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白芷對巨大的意外之喜有些承受不來,決定將事實攤開了說,省的日後麻煩。
“姜太醫,您可想明白了?這西望府不比開封繁華,您也在這裡住了幾日,見得也只是皮毛。冬日冷極了,滴水成冰;夏日熱極了,憑空生火;春秋又是漫天風沙,連想吃口綠葉菜都不容易……”
說著說著,白芷自己都覺得委屈了,這完全不是一塊理想的養老之地!
世人安土重遷,除非走投無路,便是死也要死在故鄉的,這姜太醫已近花甲之年,竟主動往外跑麼?
顯然姜太醫也被白芷這樣直白的對話方式震住了,呆愣片刻才苦笑道:“郡主言重了,微臣也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人。退一萬步說,這些苦比起旁的苦,也算輕了。”
說完,竟直接跪下了,又穩穩磕了幾個頭,正色道:“但求郡主庇護!”
然後就把自己面臨的情況和真實想法和盤托出,算是真真正正的以誠相待了。
其實光從被派了這件差事上,白芷就能知道這兩位太醫混的恐怕不是多麼好,可也確實沒想到會這麼糟就是了。
春寒料峭之際往返西望府,算上中間停留,來回少說也得兩月之久,一路顛簸,對年輕人而言是吃苦,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就很有可能是送命,但凡能不來的就不來了。
可姜太醫還是來了,甚至臨行前那都是交代了遺言的,出了門就沒打算還能活著再回去。
誰知,天無絕人之路,他沒死!
盤桓西望府這些日子,他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便是這回他命硬,憋著一口氣回到開封又如何?不過是繼續過著以前的憋屈日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人推出去背了黑鍋,連帶著家人也沒個安生。
而這位郡主和侯爺,甚至上下將士、百姓也多淳樸之輩,知道他有一身醫術,那當真是百般關愛。好歹也在宮中混了這麼些年,旁的不說,姜太醫還是能分清真情和假意的。
既如此,與其在開封苟且一生,整日擔憂朝不保夕,惶恐如喪家之犬,倒不如留在這西望府,便是苦一些也有限,好歹能活的痛快,也真正將一身醫術造福百姓!
第十六章
反覆確認姜太醫主意已定之後,白芷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如同看了個活寶貝,形容不盡的和顏悅色。
她又循循善誘的問:“那您的家人?”
此人這麼大的年紀了,孤身一人留在此處著實不妥。
姜太醫倒也乾脆,又磕了個頭,道:“家中一位老妻,還有兩兒一女,也是打小跟著微臣學習醫術。雖資質愚鈍,如今倒也能頂個人使喚,左右也不是會逢迎的,都叫他們過來也便宜!只此事還需勞煩郡主開尊口才好辦。”
他雖只是開封犄角旮旯的太醫,不受宮內貴人們的青眼,可好歹也是正經太醫署里混了二十多年的太醫,又祖籍開封,若沒個正經理由,想出京都難,更別提拖家帶口的。
這簡直像是技術移民了!
聽了這話,白芷的眼睛裡幾乎要放出光來。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不久的將來,西望府將一口氣迎來多大四位正經大夫,以及更多的醫助!
畢竟近朱者赤,想必這位太醫夫人和子女的家眷,便是不打小學醫,日久天長的,對這方面了解的也比旁人多些。再者他們平日行醫,總少不了住手吧?這簡直就是一整套的醫護班子!
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一個地區想要長期穩定的發展,不光經濟要跟上,醫療資源也要跟上。如今西望府雖也有幾個大夫,可到底不夠用,想要再培養還要經歷漫長的等待、過渡期,實在太久了。
兩人一拍即合,白芷當即發話:“姜太醫不必擔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你只管在客院住著。待家眷來了,我便叫人撥一整套宅院下去,你們若想開醫館、藥鋪,也有的是門臉兒!”
姜太醫也是個老實人,他本是看郡主與冠軍侯都難得赤子心性,想破釜沉舟換個輕鬆些的環境追求理想,哪裡料到能有這般際遇?當即感動的老淚縱橫,又重重磕了幾個頭,這才蹣跚著去了。
等他走後,不光白芷唏噓,便是吉祥等人也感慨萬千。
平安還嘆道:“真是人與人不同,那位王太醫一派油滑,看人說話也分個三六九等,如今老早就收拾好了行囊,見天兒的旁敲側擊,問什麼時候出發。這位姜太醫卻視都城榮華富貴為無物,只想著安安穩穩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