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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文嘉心底是有點高興的。
但再仔細一琢磨,那點高興好像也並不多,沒有他想像中的多。
原靜結婚後,不想面對宴文嘉這個證明她曾經犯下過錯誤的存在,她對宴文嘉是有刻意忽視的。直到小女兒出生,她才又重拾了當年生下宴文嘉時的那點慈愛之心。
於是她懷著愧疚,並不對宴文嘉的生活過多指手畫腳。
宴文嘉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一面又努力想要將宴文嘉和原家綁在一塊兒,努力讓他感受到,自己是愛他的。
但事實證明,失敗了。
原靜說:「我不是個好母親。」
過去,原靜也沒少說這句話。
宴文嘉聽了太多遍,他脾氣並不好,內心總蒙著一層陰霾。每次聽見的時候,他都會不冷不淡地道:「哦,誰說不是呢。」
但是宴文嘉腦子裡那根擰巴的筋,好像突然間被抽掉了。
宴文嘉沉默了幾秒,說:「還行吧其實。」
原靜頭一次聽見這麼不一樣的回答,她驚訝了一瞬,感嘆了一聲:「嘉嘉長大了。」
宴文嘉忍不住說:「其實我早就長大了,在你沒注意到的地方。」
原靜的刻意迴避,讓他覺得人生灰暗。
原靜小心翼翼的照顧,也讓他覺得說不出的抑鬱難受。
宴文嘉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挺煩的。
過去他是真的想過,如果哪天不湊巧,真在外面死了那就死了唄。
他挺煩人的。
像是一頭扎進了一個裝滿陰雲的罐子,從此就掙脫不出來了。
原靜怔怔望著他,流下了眼淚。
宴文嘉呼了口氣:「我現在能對自己的決定負責了,我也學會怎麼去做好一件事了……你不用擔心了,好好過你的生活吧。」
「可是……你不管長到什麼年紀,也還是需要母親的。」這是原靜後來鼓起勇氣面對錯誤,又想要重新給予宴文嘉母愛的原因。
宴文嘉按了按胸口。
那裡卻已經不再是空蕩蕩的了。
宴文嘉想了想,從兜里掏了個紅包出來。
那個紅包貼身跟著他都好多天了。
宴文嘉指著紅包說:「這個,有人給我了。」
原靜頓在了那裡。
經紀人怕他們吵起來,忍不住在外面敲了敲門,小聲說:「原哥,別忘了通告……」
宴文嘉起身走了出去:「我先走了,我要去工作了。」
我要去工作了。
這話從宴文嘉口中說出實在太不可思議。
他在原靜看不見的地方,完成了一場悄無聲息的蛻變。
原靜嘆了口氣,眼眶更紅了。
宴文嘉回到酒店,怎麼都睡不著。
翻來覆去幾個小時,轉眼天都亮了。
宴文嘉忍不住摸出了手機。
他習慣於將抑鬱與焦躁,都埋在胸中。
世界上的人很多,從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也很多,可宴文嘉從來感覺不到真實感。他覺得每個人都離他很遠,他孤獨且冷得厲害。
通訊錄擺在手機里,也僅僅只是「通訊錄」而已。
但這會兒他窩在被子裡,滑來滑去,最後頓在「顧雪儀」三個字上。
顧雪儀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準備休息。
她盤腿坐在床上,姿態懶得懶散,聽宴文嘉叭叭叭地,從自己這段時間都去哪兒路演了,發生了什麼事,又參加了什麼活動,粉絲怎麼樣,業內怎麼誇他……
顧雪儀耐心地聽了下去。
她知道,宴文嘉真正想說的話,都藏在最後面。
宴文嘉都叭叭兩個多小時了,他還渾然不覺。
等叭叭到實在嘴都幹了。
宴文嘉咽了下口水,感覺到沒話可扯了,這才幹巴巴地說:「原靜來找我了。」
「嗯?」
「哦,就是我媽。」開這個頭其實也沒那麼難,宴文嘉頓了頓,然後就又接著叭叭叭,一股腦兒先將原靜的話說了,再是講那些過往的牽扯。
「我讓她去過自己的生活。聽上去是不是特別……」宴文嘉頓了下:「無情。」
宴朝暗暗皺了下眉。
房間裡太安靜,他隱隱約約也能聽見宴文嘉的聲音,「原靜」這個名字也進入了他的耳中。
宴家幾個小孩兒,他並不過問,但並不代表他一點都不了解。
宴文嘉的那些痛苦,他是無法共情的。
但他驚詫於,宴文嘉連這些都和顧雪儀說。
而且……還說了這麼久。
廢話都得以小時計。
顧雪儀並沒有注意到宴朝的神色,她眉眼低垂,仿佛蒙上了一層溫柔的色彩。
他聽見她不急不緩地說:「很理智且有用的建議。」
「不無情嗎?」
「但人往往都是受感性支配,她聽了肯定會難過。」
宴文嘉揪住了床。
「其實你也不用徹底和她撇清關係,她依舊是你的母親,過節的時候,你去看望她,說一些話,想離開就離開,不需要強迫自己配合他們做出和睦的假象。」
宴朝垂下眼。
對宴文嘉倒是很溫柔。
「她如果覺得難受,你就告訴她,你是不希望破壞她新的家庭,所以客客氣氣地來往是最好的。」顧雪儀頓了下說:「對什麼人講什麼話是一門學問,哪怕是理智且有用的建議,在面對你珍惜的人時,也應該懂得適當變換語氣和說法,這樣能達到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