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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冬睜著雙眼,他直直地看著狸薇,眼眶內是全然的墨黑,直視他的雙眼,就感覺如同在直視深淵,下一秒就將失足跌進那無敵的黑暗。
不可越過的一線,被跨越過去。
沈易冬放下白戟,緩緩地站了起來,古陣中暗金色的文字開始鳴動震顫。先是地上時鐸的屍體化為了灰燼,隨後是沈易冬腳下的圓陣崩壞,外面矩形的古陣和四角作為力量源的魂魄一起發出悲鳴,緊接著古陣也跟著崩壞。朱雀、白虎和玄武的精魂悽厲地慘叫著沖天而起,沒有四方神獸強悍的雲洲和鶴仲魂魄連帶著肉身和魂魄一起灰飛煙滅。
原本浮在空中躁動的暗金色文字,此刻卻如同沈易冬最忠實的護衛,有序地將他護在中央。
「怎麼會……」
狸薇驚惶地後退了半步,卻不想沈易冬在眨眼間便已經出現在了她面前。狸薇身後九尾炸開,想要擋住沈易冬的攻勢,卻被沈易冬一把拽其中一條尾巴,隨後被狠狠地扯斷。
狸薇溫熱的血在沈易冬手中濺開,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在狸薇悽厲的慘叫中,她九根尾巴,被沈易冬如數扯斷後,又被沈易冬廢了一條胳膊,掐著脖子按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裙,那是她為了與苳赤的重逢特地穿的,而現在她還未見到苳赤,這身她花了心思的衣服卻已經被鮮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色彩了。
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麼會這樣?
狸薇睜著雙眼,茫然地看著上方的沈易冬。沈易冬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在狸薇的視線投注過來時,露出一抹可以說是溫柔的笑容,但在這個情況下只能叫人感覺心底發寒。
「疼嗎?」沈易冬帶血的另一隻手撫上狸薇的面頰,「是不是很疼?你看,你流了那麼多血……」
狸薇虛弱地喘息著,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你剛才拿著劍,刺中白戟的時候,我也覺得好疼……」沈易冬彎了彎眼角,他眼眶中的一片漆黑,叫人看不到他的眼神,但那彎起的眼角,讓他看起來似乎很是愉悅,沈易冬湊近狸薇,低低地問道,「跟我比起來……你覺得你跟我誰更疼一些?」
狸薇掙扎著,試圖用妖力攻擊沈易冬,但她這個可以說站在妖界巔峰的存在,卻連掙開沈易冬的鉗制都做不到。
「我覺得我更疼一些,這樣很不公平……你說我要怎樣做,我們之間才算公平呢?」沈易冬歪著頭看狸薇,「對了,你奪走了我的寶物,那麼我也要奪走你最寶貴的東西……對你來說什麼最寶貴最不想被我奪走?讓我看看……」
狸薇沒有回答,唯一可以動的右手伸出長長的指甲,朝著沈易冬掐著她脖子的那隻手抓去。但她只抓破了沈易冬手腕處的皮膚,下一秒空中暗金色的文字化為利箭射穿她身體各個非要害部位,將她釘在地上。
「啊啊啊啊——」狸薇慘叫著,身體不斷痙攣。
「呵呵呵呵,我知道了,你最重要的是——苳赤留給你的記憶……」沈易冬彎腰湊近狸薇的耳邊,輕聲低語道,「我取走苳赤留給你的記憶,可好?」
狸薇的瞳孔陡然緊縮,悽厲地喊道:「不——不不——沈易冬!你殺了我殺了我!!!」
「不要。」沈易冬抬起頭,面色冰冷地看著狸薇。
沈易冬那雙幽黑若深淵的雙眸正對著她,她感覺自己就像撞進了那片黑暗中,然後她在黑暗深處看到了她的未來,她見到自己被沈易冬奪走所有關於苳赤的記憶,接著跟別的男人相戀了,狸薇崩潰地想要阻止,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地掙扎。她看到自己跟那個不是苳赤的男人生了孩子,終於絕望地倒在地上。
狸薇絕望的嘶喊沒能喊出聲,她發現自己還被沈易冬鉗制著釘在地上,剛剛看到的一切都還沒發生。狸薇大口地喘著氣,如同瀕死,又恍若死裡逃生。
「求……求你……不要……我不要忘記……不要……」狸薇怕了,她真的怕了,她不止錯估了沈易冬的厲害,還錯估了沈易冬的殘忍。她一直以為沈易冬是個愛鬧騰,卻又喜歡多管閒事,有時又會爛好心的傢伙,她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殘忍的一面,「求你……不要……」
沈易冬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臉漠然,「我也覺得那樣不好,忘記了苳赤你似乎還是會活得很好……」
聽沈易冬那麼說,狸薇的眼中露出欣喜,但還未等情緒表現在臉上,她又見沈易冬手心浮現出一個單獨的暗金色文字,頓時睜大了雙眼。
「你在找他對吧?」沈易冬問道。
【
「苳……赤……」
「是啊,他生前的名字叫苳赤。」沈易冬勾起嘴角,「你說——我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好不好?」
「不——」
「我也覺得不太好……」沈易冬彎下腰,蹲在狸薇身邊,「你那麼喜歡他,他消失你該有多傷心。」
狸薇劇烈地喘著氣,已經絕望地發不出聲音。
「你既然那麼喜歡他,那我就把他送給你好了……」沈易冬笑了起來,「我把他放進你的魂魄中,他會讓你日日夜夜痛不欲生。你可以用力量壓制他,不過離開了我的魂魄,進入其他魂魄的『道』是相當脆弱的,你只要一壓制他,他就會從這個世上永遠地消失了。」
這一次,沈易冬不等狸薇出聲,就把在他手中掙扎的暗金色文字打進了狸薇的魂魄中。
「啊啊啊啊啊——」
狸薇慘叫著在地上縮成一團,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不過她還沒死,只是通得暈了過去。
沈易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沒有低頭去看地上的狸薇。再一次踏過那一線之後,他的雙眼便什麼也看不到了,他能夠看到的只有黑暗,以及黑暗中金色的「道」。從他魂魄中跑出來的天道述說著各種為了,而萬物之道述說著當下。
整個世界變成了用文字解讀的存在,感覺有點有趣。沈易冬勾了勾嘴角,不過這跟他無關,他也差不多走到盡頭了。
「在我暈過去的時間裡,你又亂折騰什麼了?」
屬於白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沈易冬身形陡然一僵,他瞪著那雙看不到任何風景的眼睛,卻依舊不敢回頭,他怕自己聽信了這幻覺之後,回頭卻是什麼都沒有。
「在發什麼呆呢?」
「白……戟……?」直到被白戟抓著肩膀,強行轉過去抱住,沈易冬才確定了這不是幻覺,白戟還活著,標誌著白戟生命的,原本沉寂下去的,屬於白戟的「道」又活躍了起來。
「眼睛怎麼了?」白戟抬起沈易冬的下巴問道。
「沒事。」沈易冬垂下眼帘,將頭埋進他胸口,抱住白戟的腰。眼睛不能讓白戟盯著看,那是能穿過虛空,看到絕望的雙眼,不是能給白戟看的東西。
「不要每次都在我看不到你的時候把自己折騰得慘兮兮的。」
「下次不會了……」在最後能抱著你,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到這裡結束就是一個完美的BE~ -w-
76、後記 ...
兩年後,世界當然沒有被毀滅,沈易冬也活得好好的。
兩年前的那一天,世界在他的力量影響下會怎樣,沈易冬不清楚,那是由法則決定的事。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走到了盡頭。封印著「道」的魂魄出現了裂痕,當作為封印的魂魄被「道」打碎之後,他也就變成「道」的一份子,被法則送往新的傳承者魂魄中,進行又一次的封印。
他本以為會是這樣,本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他被白戟帶去了天界。
沒錯,白戟直接打開了人間通往天界的通道。問怎麼做到的?那是白戟在狸薇那一劍之後進入假死狀態,然後血脈二次覺醒了,所以打開兩界的通道對白戟來說就那麼突然地變成了常規題。
沈易冬從未告訴過白戟自己是怎樣的存在,不過畢竟在一起太久了,特別是沈易冬轉世後不加掩飾的種種跡象,白戟還是有所猜測的。據白戟說,像沈易冬這樣的傳承者,從上古時期便是存在的,只是他們是把「道」封印在固定的容器中,而不是自身的魂魄里,魂魄的力量僅僅是用來控制從容器里跑出來的「道」而已。想沈易冬這樣用自己的魂魄直接封印「道」的人是沒有的,所以白戟才一直不敢確認自己的猜測。
白戟真正確定沈易冬的身份,是在最後沈易冬把苳赤的「道」打進狸薇的魂魄中,他知道了那些文字其實是個體意識,跟上古時期的天道封印者情況吻合了。
白戟一直以為上古時期的天道封印者已經消失了,因為天道封印者封印「道」的傳承容器,那塊平時看著就是一塊巨大的岩石的容器——「刻十」一直被擱置在他天界的住處,已經有幾萬年沒有天道封印者上門尋求了。卻不想是因為天道封印者不再是上古荒仙,繼任的傳承者是人類,他們是到不了上古荒仙居住的地方的,所以他們找不到刻十,久而久之,傳承者便遺忘了有容器的存在。
白戟帶著沈易冬去天界找刻十,沈易冬的情況需要儘快將他體內的「道」引入刻十,否則魂魄只有潰散的下場。
不過,白戟到了天界,卻發現刻十不在他的宮殿中,而是在天帝的天機閣。更讓人驚訝的是,天帝一半的魂魄已經被融入了「道」,被那塊名為刻十的巨岩困住了。那是叫人震驚的畫面,不過當時沈易冬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有滿屋子金色的文字,卻也瞬間看懂了前因後果。
天帝拿天界仙人魂祭成「道」,封進刻十之中保存,然後當做自己的力量使用。當年欲將白戟的命數引向死亡的「道」,便是出自這位天帝之手。
這天帝雖能使用「道」的力量,但畢竟不是正統繼承者,最終受到反噬,自己的魂魄也被融成「道」,被刻十封印。
因因果果終究逃不過天制定的法則,沈易冬在接觸刻十的時候,想到的是輪迴池中他穿越百年,或許就是法則在引導他來到這裡,重新取回刻十。
「道」被引入刻十之後,刻是化為了符印隱入沈易冬的左手心中,白戟便帶著他回到了人間。
在天界繁榮的時候,白戟也從未對將天界視為自己的地盤,如今天界已然沒落,他更是沒有留下的想法。
沈易冬回到人間,修養了一年多,算是恢復到了常態。除了右眼依舊看不到,被黑暗充斥著,左眼卻是恢復了正常。對此,白戟很不滿意,但沈易冬覺得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即便兩隻眼睛都無法恢復,他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動用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後,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的代價已經很廉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