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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天子寵愛景妃竟已到如此地步。
天子衛隊終於走遠後,百姓都長長舒出口氣。
人群里忽然響起一道談話:「畫師,你在王宮當過值,可知道點宮廷秘事?」
被人稱一聲畫師的正是程重樓,他的事跡汴都人盡皆知,但沒有人嫌棄他被趕出王宮,反而對他都很欽佩同情。
程重樓長著一張俊朗到陰柔的臉,但眉目間的端然倔骨卻中和了他面容這份陰柔,倒顯得令他人尊崇起來。他才二十有四,七歲時畫技便已有驚世之名,十八歲入圖畫院擔任第一畫師,書香世家,滿門榮耀。卻因那幅《梁煙舊夢》被貶出王宮,一生所學皆葬送在那天子的暴戾中。
他被貶出王宮時也才二十二歲,那時景辛並沒有入宮。後來王都傳得沸沸揚揚,說這彌國諸侯進獻的美人是國之絕色,美中妖妃。直到現在跟他還有來往的一些臣子家眷又傳景妃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在往賢良淑德的道路發展。
程重樓嗤笑一聲,當即取下屏風上那幅最顯眼的人獸圖,在人身虎面的男子身側添了一個人身狐面的女子。
他的畫十分受人歡迎,翌日整條長街都知道了他影射了天子的妖妃。百姓倒沒那麼愛落井下石,炎炎夏日坐在他攤位前吃完瓜便各自忙了。
*
戚慎買的這些妝粉在第二日才送到了棠翠宮。
景辛坐在妝檯前,雨珠正給她綰髮。
挽綠捧著這滿滿一大奩妝粉道:「這是王上特意從宮外給娘娘帶回來的,昨夜怕打擾娘娘睡眠,今日一早成福就送來了。」
景辛面無表情,長歡在旁趕緊撿好聽的說。
半晌,菱花鏡中的人慵懶抬起眼皮:「懷著孕,不化妝,擱著吧,替我謝過天子好意。」
挽綠微有些詫異,她是天子的心腹,自然把這話原封不動稟報給了戚慎。
戚慎把手上的奏疏重重一放,眸色陰鷙:「下去吧,讓景妃好生安胎。」
他們倆便自這次後兩日都沒有再見。
長歡第一天第二天還想著讓景辛自己想通,但見主子日常喝奶茶作畫,有些急了。
「娘娘,這兩日您氣也消了,天子也是不計較的,那些妝粉都是上等的,不如奴婢們再做些雪媚娘給天子……」
長歡還沒說完便被主子眉目里的冷色給制回去。
景辛:「……」
還和她提雪媚娘?這甜品以後狗男人都別想再吃了。
她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每天逗貓,調製新鮮的奶茶,再作作畫,日子不要太逍遙。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景辛發現好像戚慎真的沒有再管她了?
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那些發到自己都起雞皮疙瘩的嗲全白送啦?
心情忽然就不好了。
恰好又聽壽全猶猶豫豫說出昨日聽到的消息,說宮外都傳她是狐狸精。
原因是程重樓把她畫成了狐狸。
景辛原本就想去會會這個第一畫師,此刻沒心思呆在宮裡,換了身常服出宮了。
…
東熙街是汴都最繁華的一條街,景辛之前只是在馬車上看過,這會兒走在石板路上,四周熙熙攘攘,販賣聲交談聲熱鬧不絕,她心情變好,連頭頂的艷陽都感覺沒那麼毒了。
她身邊只帶了長歡和壽全,沒帶挽綠與留青,反正有暗衛在暗中保護她。
景辛很快找到了程重樓的畫攤,一眼瞧見C位那幅獸面圖。新加上去的女子身段妖嬈,但是腦袋是狐狸的腦袋。而攤位前端坐的程重樓竟比她想像的年輕,長得竟像美院追她的那個校草。
她有些好笑,恰好一輛轎子停在畫攤前,下來個胖小姐。胖小姐將手上的畫往程重樓案上一扔,叉腰道:「你把我畫成這樣,媒婆回來道人家說我是騙婚,我名聲都被你毀了!嗚嗚嗚你還我清白!」
程重樓略詫異,展開畫細看了眼:「我把你畫得芙蓉月貌,並未出錯啊。」
景辛上前去瞧那畫,從程重樓手中接過,又看了看眼前的胖小姐。
很好,古代版美顏相機,還是十級磨皮大眼瘦臉全開。
這要擱在戚慎眼裡,就是砍頭的欺君大罪啊。
她失笑地抬起頭,正撞上程重樓失魂的模樣。
「畫師,你這畫不對啊。」
程重樓仍痴痴瞧著景辛,長歡有些惱,輕咳一聲提醒程重樓。
程重樓反應過來,察覺自己失儀,用文人之雅朝景辛作揖賠禮。
才道:「我這畫是趙小姐那日滿意的,何來不對。」
「人像講究從真實中展現美感,這畫雖是這位趙小姐,但卻在五官與體態上失去太多真實了。趙小姐清純可愛,很好畫的。」
程重樓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很好畫的?
他當代第一畫師都沒讓人家滿意,眼前女子雖說美貌驚人,但也不必在他面前夸如此海口吧。
他失笑:「好畫?姑娘也是愛畫之人?」
景辛頷首,眨眼:「我要和你pk。」知道對方聽不懂,她重複了一遍要和他比試。
攤位瞬間就火了,周圍行人和隔壁商鋪全來吃瓜,這可是大梁第一畫手,挑戰的又是一個美貌驚人的嬌女子,這種瓜最好吃!
景辛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戴上了面紗。
程重樓根本沒有將她放在眼裡,提筆都很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