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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唇笑起,她可不想做。
戚慎這樣的身份要什麼都有,但往往越是輕易得到越不懂得珍惜。
她當然看出來他昨晚有多愛吃現代的甜品,但她就不做,她不能輕易給這個甜頭。
手上的顏料非常齊全,連最珍貴的天子藍都有。
壽全沒有在宮外尋到這些顏料,倒是宮裡正好進貢了一批這類顏料,但圖畫院裡的宮廷畫師們對這些顏料並不上心。
景辛覺得畫師們這種心理不正常,打聽之後才知道都是因為戚慎。
大梁第一畫師程重樓原本是王宮首席畫師,每逢史冊編纂或重大祭祀都是他主掌繪畫。
一次祭祀大典中,他見戚慎對祖宗不尊崇的模樣有感而發,懷念宣昭皇帝曾開闢的太平盛世,翻閱史集,歷時三百六十天作下長達六丈的《梁煙舊夢》。
此畫中所記錄有錦繡山河、巍峨宮闕、車馬行人,長長的絹本展開全是一副盛世景象。偏偏最後過渡到戚慎當政的這一年,畫中花衰景殘,街頭巷道不見一人,毫無生機可言。
戚慎不是個推崇文治的皇帝,他嗜血重武,也並沒有欣賞畫作的藝術天賦。但好歹他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何況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這幅畫是在諷刺他治世多麼失敗,他當即要砍程重樓的腦袋。
不想程重樓這樣一個文弱的畫師毫不怕死,昂胸抬頭讓戚慎砍死他。
戚慎反倒不想砍了。
別人越是求死他越不想人如願,他深知這種不怕死的人最怕什麼,當著程重樓的面他燒毀了這幅《梁煙舊夢》。
六丈的畫啊,足足有十八米寬。
程重樓嗚咽哀道「梁煙逝,盛景滅,將亡矣」,年紀輕輕吐血暈倒,後來便被貶出了王宮。
之後幾次大典上需要戚慎的畫像,畫師們總沒有程重樓畫得逼真,戚慎嫌棄畫師把他畫得太醜杖斃了好幾個人。大臣們便只得去勸程重樓回歸,但程重樓寧願給普通百姓畫畫都不願再入王宮,在街頭擺起攤故意免費幫人作畫。聽說絡腮鬍子的莽夫都能被他畫得英俊倜儻,一介文人,只剩這最後風骨來氣戚慎。
戚慎一直都沒碰到能把他畫英俊的畫師,此後甚少再入畫。圖畫院啟用少了,畫師們也知道這是個什麼天子了,每幅畫都很敷衍,對新進貢的絹本與顏料根本不再重視,每日當值都是得過且過混日子。
景辛來了興致,如果可以她想恢復圖畫院往昔欣欣向榮的景象。
手邊這批顏料跟現代的水彩和油彩相似無二,她不知道按照梁朝這個技術是如何生產出這麼優質的顏料,但老天給這個福利她還挺喜歡。
畫畫成為了她的日常與本職,不畫都會難受。
景辛一邊親自調顏料一邊聽長歡說紫延宮的事。聽到戚慎要砍樹,想了片刻道:「讓太醫院配一些驅蟲的藥不就好了,何故摧殘植物。」
長歡按景辛的交待再去了趟紫延宮,蒼吉得知這個點子大誇好,沒有再讓禁軍砍樹,囑咐宮人去太醫院配藥。
可算收回砍刀的禁軍們:終於不用憋屈地砍樹了!
戚慎這午覺也終於醒來。
有宮女垂首為他掀起帳簾,有宮女跪在地上為他穿履。
忽然想飲酒。
他半搭下眼皮,抬手等宮女為他穿好衣袍。陽光照在窗上,投來斑駁樹影。他一個抬眸,正為他系佩綬的那名宮女手一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宮人一向懼他。
他冷聲:「樹未砍?」
蒼吉聞聲進殿:「天子,您醒了。那樹砍了幾棵,後頭景妃娘娘身邊的宮女來說可以用驅蟲的藥趕走蟬和蟲子,便不用砍樹惹您清淨了。」
他「唔」了聲,也未再惱,睨了眼宮女重新幫他系佩綬,他的這些佩綬都不是玉,他只喜歡那些又圓又軟裝滿蠶絲的錦囊。
他問:「景妃來了?」
「是景妃身邊的宮女長歡來求見天子,景妃娘娘去織室想討個柔軟的枕頭,那些都是御用之物,景妃便想求天子給個賞賜。」
戚慎唇角輕扯了下,淡笑之後很快又恢復了平素里的冷厲。
還知道有事情求他。
他睨了眼身後的龍床,拿起剛睡過的那個枕頭扔到蒼吉懷裡。
「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蒼吉忙接過,嘻笑道:「奴才知道!奴才這就去交代。」
戚慎便心悅神怡去喝酒了,邊喝邊看舞蹈,夜間還焚上香沐好浴。
…
景辛收到蒼吉送來的枕頭時倒是很滿意。
御用之物就是不一樣,連枕套都帶著真絲繡花,裡面灌的也不是棉花,全是蠶絲,比五星級酒店的枕頭都還舒服。
見蒼吉笑呵呵還沒走,景辛便讓長歡拿出打賞。
蒼吉樂呵接過:「娘娘,這上頭還有王上專屬的龍涎香,很是安神助眠。」
「有勞公公幫本宮帶一句謝。」
「那奴才這就回去回稟天子了?」
景辛點頭,繼續回書房埋首畫畫。
殿裡原本沒有書房。原主不愛看書,把一間房裝成了琴室,但這琴室四周紅紗垂掛,還置放著長榻。這滿室旖旎情.趣,不難看出原主這是在彈琴時也不忘勾.引戚慎。
她讓宮人把琴室改成了書房,四面的板門都可以開到最大,很像一間擁有落地窗的陽光房。景辛命人在四面門帘上掛上米色帳幔,畫架擺放其中,傍晚殘霞如血,帳幔在晚風裡拂動,她坐在畫架前專注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