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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忙跪地行萬歲禮。
其實冒頭的也只是六七位老臣,他們歷經兩朝,思想古板,雖然也怕戚慎,但卻死守著不能讓孕婦的污血沾了天子的龍床,否則於國將是血光之災。
他們這番頑固之舉讓一些不敢出頭的年輕臣子受到鼓動,眾人齊邀著來到了紫延宮,也不敢輕怠龍嗣,抬了一張柔軟的床榻放進了偏殿。
留青:「請諸位大人都退到殿外去!」
顧平魚從殿門外疾步走來,壽全跟在他身後剛通知了他。
他見到戚慎的劍行著大禮,轉身朝前排的老臣道:「女子生產本就是大事,切不可再受波及。劉大夫,顧大夫,你二人也是老臣了,這是天子的第一個子嗣,不論如何,先讓景妃娘娘安心生產要緊。」
為首的劉瀾與顧良英沉吟一番,還是覺得不妥,說起滔天道義。
留青皺起眉,去偏殿吹響玉哨,須臾,一襲玄裳的暗衛如魅影般現身在殿門處。
「人此刻到哪了?」
「已經告知天子了。」
這是保護景辛的兩名暗衛,其中一名昨夜便已經出發去稟告戚慎。
雖然許國離王都最近,但快馬加鞭也要些時辰。
暗衛抵達戚慎休憩的驛站時不曾稟報,直接入室跪禮,喚醒了睡夢中的戚慎。
戚慎一向淺眠,第一聲便已將他叫醒。
見到來人,他臉色瞬間就不好了。這是景辛身邊的人,除了她臨盆這種大事不會這樣不顧規矩離開主子身邊。
不曾等暗衛開口,他已起身下床,筆直雙腿步到屏風前取下外衫披上。
「備馬。」
沒有再乘御輦,只有幾名貼身禁衛跟在身後。戚慎策馬沖入夜色中,冬日寒風似刀片刮在臉龐,握韁繩的手指也凍得僵冷。
寅時,萬籟俱寂,汴都周邊大雪已連下多日,道中積雪阻攔。項焉擔憂馬蹄踩滑,建議他走慢一點。
迎風的眸子微微眯起,戚慎不想慢。
他就生在冬日。
那個積雪深厚,又寒風颳骨的冬日。所有人都說他是災星,而他的孩兒也與他一般生在了這冬日。他不想歷史再演一回,他早該回來的,讓她一人擔驚受怕,是他不對。
他一刻都不曾停,馬接連不休跑了兩個時辰已經跟不上他想要的速度。幸得暗衛來時已經在途中安排了接應,戚慎換了馬接著上路,在巳時終於趕回王都。
玄天門大敞,天子專道早有多人恭候,他策馬沖入王宮,在紫延宮外的甬道停下。
此刻庭院中跪滿了大臣,戚慎疾步走在檐下,他像從盛夏穿越冬季,周身迸發著懾人的灼烈。
壽全與挽綠見到他驚喜不已,眾大臣也紛紛恭迎他回宮。
「景妃如何?」
殿外候滿太醫,都在答已經陣痛一宿了,羊水已破多時,景妃使不上力。
戚慎眉心緊皺,跨入殿門。
「王上,使不得!產房乃陰穢之地,您不可入內。」朱雲志忙喊。
戚慎腳步微頓,不置理會走向寢殿。
但寢殿大門緊閉,外頭候滿宮人,都跪朝著他。
他聽到景辛嗚咽的痛呼,也聞到鼻端馥郁的幽蘭香。
太醫們已經緊隨身後苦苦相勸,庭院中的臣子也都來到殿中,懇切勸他不要進去。
戚慎黑眸陰沉:「開門——」
宮人不敢抗旨,去推那門,但殿門已經從裡面被鎖住。
戚慎:「景辛,寡人回來了,你把門打開。」
她的呼聲小了,片刻,長歡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王上,娘娘說您回來得太晚了,她不要見您。」
這話原封不動,長歡轉述時還有些惶恐。
戚慎深吸口氣,喝道:「不要鬧,把門打開,寡人進來陪你。」
長歡又道:「娘娘說她模樣狼狽,只想您記得她好看的樣子。」
戚慎慍怒,目光巡視里望見他的佩劍,轉身就要拿劍破開大門。
顧良英跪行上前將他雙腳死死抱住,老淚縱橫道:「天子,您不能入這產房啊!您寵愛景妃,准她在龍床上生產已然是天恩,您也要為了大梁的國運著想啊!」
戚慎怒極反笑,臉色陰戾至極,一腳踹開老臣。
「所以你們跪在殿外就是要趕景妃出紫延宮?寡人的龍床愛給誰睡就給誰睡,寡人的龍椅愛扶誰坐便扶誰坐!」他揮劍破門,劃出一條縫隙。
他忽然聽到景辛的聲音,微弱無力,帶著譏笑。
「真有意思,說走就走,說闖就闖,當皇帝了不起啊。」
「狗東西。」
戚慎不知皇帝是何,但能懂她罵的是他。這話聲音小,他也是因為練過武才有敏銳的聽覺。
那劍停了,很快,縫隙後現出人影。
長歡道:「天子,娘娘說您到底讓不讓她生孩子。」
顧平魚也穿過眾臣跪到他腳邊:「王上,您不顧國運,可也不顧景妃娘娘的意願麼?」
戚慎最終只得退到了殿外。
他就坐在殿中宮人搬來的沉木椅上,不停揉捏著腰間那個繡著景辛頭像的佩綬,聽寢殿裡景辛一聲聲嘶啞的呼喊。
*
寢殿中,血腥氣與幽蘭香交織,龍床上的人本就愛出汗,此刻渾身皆已濕透。
景辛臉頰泛著水光,小臉痛苦皺作一團,沒有因為戚慎的歸來而開心,反倒胸腔里添積了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