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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鹿?花上個幾貫錢買點兒旁的不成嗎?」
俞承嗣只得耐著性子好生同俞母仔細分說,卻是他先生有一好友在府學當先生,過幾日要來鎮上替好友過壽,他打聽了許久方知那位喜食鹿,若他能將鹿獻上,必能討好了那位,轉而入府學念書。
見俞母還在猶豫,俞承嗣急道:「阿娘,那可是府學,府學的先生!我能不能去府學念書,單看這一遭了!」
俞母原就是個極為精明的婦人,同那些尋常農婦比起來頗有些見識,一聽說事關兒子的前程,當下保證定尋了鹿來。可等她連著跑遍了上河村附近七八個村子,卻是沒有絲毫進展。
鹿這玩意兒本就不同於豬牛羊,哪怕今個兒要的是牛,興許還能碰上耕不了地的老牛,偏這鹿……
可遇不可求啊!
沒等俞家這邊有眉目,俞承嗣又托人給家裡捎了口信,說是趕緊的,先生的生辰近在眼前。俞母心知事關重大,只叫家裡人趕緊停了手邊的活計,專心忙這事兒。
可有時候,越是心急越辦不成事兒。
眼瞅著明個兒就是正日子了,可事情卻尚不曾有絲毫進展,俞母火急火燎的往鎮上跑了一趟,不單揣上了家裡所有的錢,還特地把年前剛打了兩樣首飾一併揣懷裡,想著沒有鹿就買點兒旁的重禮,萬萬不能耽誤了兒子的前程。
哪知俞承嗣一口咬定只要鹿,還忍著滿心的焦躁,又再度仔細分說了一遍,再三強調若能轉去府學念書,今年考秀才的把握又不知多了幾成。
至於送旁的重禮,則完全不在他的考量之中。讀書人原就極好面子,怎可為黃白之物折腰?
俞承嗣想得透徹,這禮他要送,卻要送得低調,還要送到心坎上。直接拿金銀去砸,這是結仇呢!
沒了退路,俞母只得硬著頭皮再去尋鹿。
也是俞母運道好,這才離了私塾,迎面就碰上來鎮上賣獵物的展易。
卻說這展家原也是村中富戶,靠打獵積攢有百貫家財,有屋有田。偏展老爹早幾年被吊晴白額大蟲咬死,屍骨無存,展老娘悲痛欲絕,病怏怏的拖了半年也沒了。展易為了給老娘看病將家裡的田地賣了個乾乾淨淨,老娘走後,為了買棺材辦喪事連房子也給賣了。後來,他索性搬去山上,在平素打獵時歇腳的山洞裡安了家,隔段時日下來一回,賣掉獵物買鹽買米。
說來,展易長得極俊,也有一身本事,靠打獵餓不著,可他連畝薄田連個遮身之所也沒有,還住在山裡野獸的地盤上,哪家姑娘都不肯嫁他,如今都二十三了,仍是光棍一個。
俞母連村人都瞧不上,這麼個靠打獵為生的山民就更不在她眼裡了,可誰叫她如今有求於人呢?想著以往聽說過展易的厲害,她忙三兩步上前,賠了笑臉詢問能不能想法子獵到鹿,她願出高價買下。
不過是頭鹿罷了,俞母又肯出高價,展易正想答應下來,忽的憶起年前無意間見到過的俞家大妞,當下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後,展易才道出了他的要求。
要鹿可以,拿你閨女來換。
一聽這話,俞母當下變了臉色,可拒絕的話尚未出口,腦海里便浮現了大兒焦急的模樣,又思及若是此事成了,大兒就能去府學念書,今年考秀才就更有把握了,登時便猶豫了起來。
展易說那話時並無把握,及至看到俞母面上猶豫的神情,方覺有指望,忙道他這就上山打獵,回頭一手交鹿一手交人。
俞母心中猶豫更甚,略一思量,索性咬牙點頭,只言明一點,若沒有鹿,這事兒便不作數,且不可對外宣揚。
聞言,展易心中大喜,也顧不上賣獵物了,將手裡的獵物塞給俞母,轉身疾疾離去。
對於村里人來說,獵鹿那就是天方夜譚,這不單是因為鹿的速度極快且容易受驚,更是因為鹿在極深的深山老林里。
上河村就在小青山的山腳下,村里人偶爾也會上山,可多半只是撿柴砍柴,再不然就是采些蘑菇野果之類的,做這些事兒根本不用深入,只在小青山外圍便可。而若想獵到鹿,則要往裡頭走上許久許久,翻過兩個山頭,到達大青山,再繞過人跡罕至的山林,避開狼群和熊瞎子的地盤,才能僥倖看到零星幾頭鹿在林中飛躍。
不熟悉山里情況的人,別說找到地頭了,只怕進去了就出不來,直接得叫山中野獸食盡血肉。
展易卻是不怕,費了大半天的工夫,直到下半晌,他終於扛著一頭尚在喘息的鹿到了村里俞家。
活生生的鹿,身上被戳了個口子,血倒是止住了,卻一直在不停的掙扎,好在四肢被麻繩捆了個結實,再拼命掙扎也無用。
鹿身百寶,鹿角鹿血鹿肉鹿骨鹿尾鹿鞭……通通都是寶。擱在素日裡,一頭壯年的公鹿,若是仔細拆分售賣,起碼也能得個三十貫錢。
這年頭,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不過七八貫錢就能拿下,單從這一點來看,展易這買賣是虧了的。可他不在乎,在見過俞家大妞後,他只覺得心裡再也裝不下別人。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可能了,如今一朝美夢成真,哪裡還會在乎虧不虧。
俞母也沒想到事情竟這般容易,一時激動得沒了言語。
早先得了展易的承諾時,她還滿心不是滋味,既怕沒得鹿誤了大兒的前程,又覺得拿閨女換鹿這事兒太虧心,只焦躁不安的在院子裡渡步,時不時的探頭往外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