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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生怕俞承嗣擔心,俞母啥都沒說。
沒告訴他自己這一天下來差點兒沒把小命給跑丟了,也沒告訴他自己中了暑還傷了腳,更不曾提一句關於秋娘見死不救拒不見面的事兒。
俞母的腦子從未有過的清晰,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大兒子的性命,然後再儘可能叫他恢復健康,接著才是送他去府城參加鄉試,最後……
她的承嗣肯定能中舉的,一定能的!!
只這般,母子倆都在苦苦撐著,等到了鄉試前一日,兩人一起上了去府城的馬車,趕在晌午之前進了府城。
俞母親自將俞承嗣送進了科舉考場裡,並不顧炎炎酷暑,堅定的等在外頭。
本朝的鄉試一共有三場,每一場都是一天一夜,考生需提前一晚進入考場,而每場結束後,也有一天的休息時間。
按說這個時候真沒必要再省錢了,可府城的物價卻不是區區平安鎮能夠比的。儘管俞母出來時帶上了所有的錢,包括俞家老二過年時給的孝敬錢。可這些錢要是用來買粗糧,那絕對是夠一家子吃上許久的。然而,到了府城裡,這些年錢還不夠住幾晚客棧的。
考慮到俞承嗣考完每場都有一天的休息時間,俞母索性掐著時間去定客棧,只定那一日的。如此一來,也就只有第一場和第二場考完後,需要住客棧,這樣花費就一下子減少了許多。
也虧得今年考生少了六七成,不然都未必能順利的訂到客棧。
而除了客棧費用外,吃食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別以為這年頭粗糧便宜,吃食就一定便宜了。事實上,在府城真的是一針一線都貴得要命。就說平安鎮好了,趕場子時,也有那種涼茶攤子,一文錢就能喝到一大碗的大葉子茶,然後再去旁邊買個燒餅吃,素的才兩文錢,再不然就去買成人拳頭那麼大的實心饅頭,一文錢一個就能吃飽了。
可在府城,你就是想省錢吃點兒差的,也沒法子,因為除了特定的時候,人家街面上都不讓你擺小攤。
那去哪兒吃?客棧裡頭有堂食,或者乾脆就是酒樓食肆茶館。別說平安鎮了,就是縣城好了,那也沒法跟府城比。整個府城,單就是科舉考場所在的南城這一邊,光是茶館就有三五十家。至於酒樓食肆之類的,更是多得數不勝數。
一句話,只要有錢,你想吃啥都沒問題。
然而,俞母沒錢。
輪到俞承嗣考完一場出來休息的那兩日,俞母就在客棧里叫飯菜。而且為了能夠儘可能的省下錢來,她都是只要一個人的份量,聽俞承嗣問起,也會藉口說自己已經吃過了。
這回,還真不能怪俞承嗣太粗心。一來,在他心目中,家裡應該還是有些家底的。二來,他其實也不大清楚府城的物價,畢竟之前考秀才是在縣裡考的,無需特地趕到府城。三來,他這滿腦子都是科舉考題,別說關心他娘吃啥了,他連自己這幾日吃的是啥都沒注意。
問題來了,俞母這幾日吃的到底是啥呢?
她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知曉本朝對於糧食的定價格外嚴苛,再說這兩年都是豐收年,糧價已經許久不曾漲價了。因此,她只揣著錢跑到糧食鋪子,買了好些個紅薯土豆。
紅薯土豆生的也能吃,再不濟就是去客棧後廚,塞個幾文錢跟人借個火,再討幾碗水喝。
因著周遭的人都知曉俞母是來陪考的,興許是感動於她為兒子付出那麼多,又或者乾脆就是想結個善緣,客棧掌柜叫她住到了自家柴房裡,還吩咐後廚那頭幫她烤紅薯土豆,又給她涼開水喝。
……
……
終於,鄉試第三場結束了。
俞母早不早的就等在了考場外頭,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從考場魚貫而出的考生們。
科舉考試,其實不單費腦子,還額外得費體力。尤其是這鄉試,每回都是在酷暑時分開考,偏裡頭的號舍異常的狹小悶熱,幾乎每一次都會發生考生暈倒中暑之事。今年甚至比上一次更可怕,一方面是今年天氣格外得熱,另一方面則是考生裡頭也有像俞承嗣這般帶病參考的。
今年的疫病來得太突然的,索性並不曾蔓延到整個府城,有幾個幸運的縣仍是躲過了一劫,所以今年的考生也就少了六七成的樣子,並非所有人都不來了。
而這裡頭,跟俞承嗣有著類似想法的人還不少,或是拖著病體前來,或是原本打算下一次更有把握時再參加的,提前到了這一次。
少了六七成,那剩餘的考生也仍還有三四成的樣子。而歷年的科舉里,中舉的概率卻從未超過半成。
這一次對於很多考生來說,的確是一場災難,而對於像俞承嗣這種人來說,則是天大的機遇。別小看了那些缺考的人,一般來說,只有自身本事不濟的人,才會死死的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反過來說,若是有著十足的把握,又怎會捨得豁出命也非要參加這一回呢?
要知道,帶病參考的人可不止俞承嗣一個,號舍又都是成排的,萬一在考場裡頭染上了疫病,後果不堪設想。
也就是說,來考試的這些人中幾乎都是吊車尾的,如此才會捨命一搏。
俞承嗣一出考場,就看到他娘兩眼發亮的望著他。當下,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他娘跟前,猛的雙膝下跪,完全不顧周遭人群,便含著淚哽咽的發誓:「阿娘,您的大恩大德兒子這輩子都會銘記於心的,如若將來我不孝順您,定遭天打五雷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