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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村里人都不看好俞三叔時,俞承嗣卻極愛同俞三叔說話,只因三叔的脾氣很好,是屬於那種見面三分笑的和氣人,從不因著孩子年幼而隨意糊弄,只要你問了,他就願意好聲好氣的同你說話,告訴你外頭的世界有多麼的精彩。
也因此,俞承嗣從小就開始嚮往外頭的生活,正好當時俞父因著連續幾年沒日沒夜的幹活,終於攢下了一筆為數不小的錢,除了大部分置辦了田產外,餘下的一些倒也夠供長子入學。
所謂的入學,入的是村學,而開辦村學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里正的阿爺。俞承嗣入學時,里正阿爺已經一大把年紀了,他是老童生,基礎學問格外得紮實,偏生運道不好,每回考試總要出些意外,一直考到古稀之年,他索性放棄了,在村里辦了個村學,教導兒孫讀書識字,順便若有村里人願意就讀,他也收,權當是給家裡多賺點兒花用。
俞承嗣在村學裡只念了兩年,里正阿爺就親自尋上了俞家,認真的告訴俞父,這孩子天生聰慧不說,做事還格外得執著。要知道,科舉一途從來艱難,尤其是對於寒門子弟而言,天賦和堅持,缺一不可,而偏巧俞承嗣兩樣皆有。
在里正阿爺的勸說下,俞父終是將俞承嗣送到了鎮上的私塾,只叫他好好念書,旁的無需操心。
……
從虛歲五歲便入了村學,一直讀到了二十一歲,俞承嗣才終於考上了秀才。那可真是寒窗苦讀十餘載,而他今年有二十二了,且這會兒離過年也沒多少日子了,只要翻過年,他就二十有三了。
之前的目標一直很清晰,當然如今也是一樣。俞承嗣至始至終想的都是通過科舉入仕為官,他這麼想了,也這麼做了,為此不惜讓家裡多年的錢財為其鋪路,甚至還陰差陽錯的讓大妹滿娘嫁到了深山裡。
甭管怎麼說,在這之前,他都是格外有信心,哪怕之前幾年考秀才屢次不中,可他依然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尤其是在成功入讀明德書院之時。
然而……
俞承嗣很是無奈,他自認為比任何人都更為努力,可現實卻是這般的殘酷。明德書院聲名在外,可在他眼裡卻名不副實。無論是先生還是學生,眼裡皆無功名利祿,只一心苦讀聖賢書。這本沒什麼大錯,畢竟科舉考的也是經史子集,問題是他們漸漸的竟是仿佛是忘卻了自己讀書的初衷,開始鑽研起旁門左道,全然不顧時光飛逝。
可以說,每一個入讀明德書院的學生,興許最初都是想通過科舉走上仕途,可興許是因著書院的立意很有問題,又或者書院裡的風景太美好,一切顯得無比的詩情畫意,竟惹得那些人變成了書呆子。
勿忘初心啊!!
俞承嗣始終都謹記著自己是為了當官才讀書的,你說君子六藝相當重要,可若是不能考上舉人,學這些玩意兒幹什麼?哪怕今個兒他考上了,不會騎射咋了?莫說本朝太平了這許久,即便將來真的發生了戰亂,就憑藉幾個書生的騎射,是能救國還是能救民啊?禮樂書畫就更搞笑了,是能憑藉這些中舉呢,還是能靠這些旁門左道讓百姓安居樂業?
一開始,俞承嗣還真就被書院給恍了過去,認真的依著先生的要求,開始接觸君子六藝。不過還好,他本性的執著終是占了上風,既然明德書院並不能幫他中舉做官,那就該趁早放棄。
既是無用,便無需留戀。
只是俞承嗣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聯繫好下家……呃,就這麼放棄好不容易用錢鋪就出來的書院名額,他肯定是捨不得的,所以他就像當初自己入學那般,想法子將事兒透了出去,引誘同他有著一般心思的人上鉤。
上鉤的人肯定是有的,畢竟明德書院名聲格外得響亮,多少人巴望著入學,卻苦於書院內部的規矩,而不得其法。如今既有人主動退學,當然便有人蜂擁而至。
俞承嗣正打算請假出來好生考量一下,卻恰好聽說了自個兒媳婦兒生閨女一事,起初略有些失落,緊接著卻暗道這閨女來得好,簡直就是天生帶財的。
於是,辦完了洗三宴,他便將盤算已久的想法同自個兒媳婦兒說了一說,並非商議,而是告知,畢竟他主意已定,尊重妻子並不代表他就願意妻子干涉他的人生。
幸好,他妻子雖然娘家底蘊不差,本人的性子卻仍是偏軟和的,尤其剛生了閨女不久,心裡仍發著虛,哪怕她完全不明白為何俞承嗣一會兒要就學,一會兒要退學的,卻依然表示了支持。
反正無論結果如何,她既已嫁了,便會永遠站在自己夫君這一邊,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
末了,她還擔心夫君錢不湊手,忙問可夠用了,又說自己的嫁妝里有好幾樣頭面首飾,因著都是銀制的,可以說完全是能直接當錢用的,頂多就是損失了手工錢。
俞承嗣深表感動,話鋒一轉,卻道:「放心,當初我為了入書院,前後花銷了小一百貫錢,在裡頭也花銷不少,這些錢我可沒打算就此放過。你且安心在家歇著,待我賣了名額,便想法子去縣學繼續鑽研學問。」
科舉一道,他從未放棄,既然明德書院不成,就另覓他處。幸好,他已考中秀才,可免試入讀縣學。最重要的是,縣學格外得功利,壓根不管什麼君子六藝,一切皆以經史子集為主。
接下來的事兒倒是一切順暢,俞承嗣將名額連帶禮樂書畫用具一併打包,賣了足足二百兩銀子,又將早先岳丈借予他的銀兩盡數歸還,並慎重的道謝,感激他在危難之中願意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