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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在越惱羞成怒,抬起手指著她。
俞輕微微一笑,有後娘就會有後爹。幸好,她以前不曾怕他,現在就更不怕了。
「確實來了。」俞在銘道。
俞在越也看到了,抽筋似的縮回手指,緊張地看了看廣安帝。
廣安帝的臉上有了凝重之色。
太子先去找俞依依了,二人在花樹下並肩而立。
一個修長俊美,一個嬌俏溫軟,金童玉女,好似一幅美人遊春圖。
俞在銘第一次正視俞輕,問道:「你還夢到什麼了,和親後怎麼樣了?」
俞輕道:「民女答應和親後,依依說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長姐了,要回家陪民女住些時日,民女感動極了,離開京城時還與她抱頭痛哭了一場。」
其實,俞依依已經知道俞輕代她和親一事了,之所以要回國公府,只為掩人耳目罷了。
俞在越心虛,迴避了俞輕的視線。
廣安帝有些尷尬。
俞在銘則面無表情。
俞輕接著說道:「路上走得很順利,誠王殿下除了一直沒露面外,其他事體都處理得很好很周到……」
她把親身經歷的上上輩子的最後三年娓娓道來。
那時的俞輕,不知齊旻一心求娶的人是俞依依。
她自覺享受了皇家和俞家帶來的諸多好處,就應該為皇家和俞家做相應的貢獻。
即便廣安帝不用流放作要挾,她也會答應下來。
她體諒廣安帝的難處,體諒父親賣女求榮、立功心切的心情,帶著大筆嫁妝趕赴大金,做了一路「犧牲自己、成全武國」的英雄夢。
直到見了齊旻方知,她從來不是什麼英雄,只是一個被所有親人欺騙的狗熊。
齊旻大發雷霆,在她臉上連割三刀,從右臉割到左腮,刀刀見骨。
她毀了容,在地牢里過了暗無天日的三年。
廣安十八年冬——武國亡國後,她回來了,被押進了洛王府。
俞依依穿著一件淡紫羽緞面白狐狸里的鶴氅,手裡捧著紫銅福祿暖手爐,居高臨下地見了她一面。
俞輕上輩子在微瀾界打了二十年鐵,枯燥單調的煉器生活把她原本的脾性改了不少,卻依然能清晰地記得俞依依當年說過的每一個字。
「長姐,你連個男人都伺候不好,為何還要苟活到現在?武國亡國了,你竟然還活著,不覺得愧對死去的親人嗎?」
「讓她滾,我不想見到她。」
於是,她被侍衛帶出俞依依的院子,死在後花園裡。
在臨死前的一刻,俞輕才弄明白:他們把武國亡國歸罪於她了——只因她沒能服侍好齊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
俞輕在講述她的死因時稍稍改動了一下,只說被殺,不提俞依依,以免被俞在銘忌憚,在她羽翼未豐前先要了她的命。
末了,她總結道:「皇上,去年武國大澇,大金大旱,他們同樣顆粒無收。兩國鏖戰多年,我們的精兵強將折損嚴重,大金也概莫能外。」
「齊旻之所以要娶俞依依,一是想羞辱我們,二是他早已通過細作知曉依依的盛名,他要的從來都不是隨便俞家的哪個姑娘。」
「是以,民女嫁過去只有死路一條。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皇上直接動手便是,民女絕無怨言。」
俞在銘蹙起濃眉,斥責道:「輕輕不可胡鬧,更不能以死要挾皇上。」
俞輕挑了挑眉,幽深黑亮的瞳仁冷冰冰地注視著俞在銘,「二叔,你女兒嫁過去是享福,我嫁過去就是送死。人都要死了,再不做點兒什麼,怎能對得起拼死生下我的母親呢?」
「你……」俞在銘啞口無言。
「啪!」廣安帝一拍案幾,「夠了。」
俞在越嚇了一跳,臉色也白了幾分。
俞輕垂下頭,撫了撫衣擺的皺褶。
如今朝野上下分成兩派,一派主戰,不同意和親;一派主和,希望通過和親討好大金。
廣安帝性格軟弱,遇事不決,眼下正在兩可之間。
俞輕確信,她的這番話一定會幫他下定決心。
果然,廣安帝陰沉沉地注視著俞輕,說道:「朕念你年輕,恕你御前無狀之罪,大舅兄帶她回府,好生教教規矩。」
俞在越躬身道:「老臣領旨。」
俞輕跪下,盈盈一拜,「民女所言都是實情,懇請皇上三思。」
廣安帝不耐地擺了擺手,「出去!」
他不再逼她表態,俞輕知道,她贏了。
她用袖子掩了唇邊的笑意,跟著俞在越出了喜安齋。
湖畔的年輕男女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麼,清越的男聲和綿軟的女聲被春風交織在一起,格外的動人心弦。
俞輕側著頭多看了幾眼。
俞在越說道:「你八字不好,太子不會娶你,皇上已經定下依依了。」
他說這話是有根由的,就在兩年前,俞輕的小未婚夫病逝了。
欽天鑒算過,她八字克夫。
這是機密,也是她被送到大金和親的另一個理直氣壯的藉口。
俞輕哂笑一聲,再次把輕蔑明晃晃地掛到臉上——她從未想過嫁給太子那個窩囊廢。
俞在越吃了個癟,氣得一甩袖子,扔下俞輕大步往前走去。
彼此間拉開三四丈的距離後,他又慢了下來,問俞輕,「在你的夢裡我也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