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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老頭兒抬起袖口,擦擦混濁的睡眼,把門開大了,「快請進快請進,小的這就去通傳。」
後衙逼仄,穿過一個瓜果繁茂的小菜園子就是任大人家眷住的後院。
後院只有兩進,老太太住在二進東次間。
老頭兒讓俞輕等人在二門門口處稍等,他小跑著進了院子。
一名長隨打扮的中年人把他攔在外面,聽清楚來以後,不屑地說道:「書生?書生也會看病?」
江流咳嗽了一聲。
那中年人看過來,見俞輕等人衣著普通但器宇不凡,趕緊改了口,「老爺請來一位神醫,正在給老太太診治,你讓他們稍等片刻,我這就去通稟。」
老太太的臥房開著窗,但房間裡還是彌散著淡淡的腐臭味。
蓄著花白鬍子的老大夫診完脈,黑著臉、皺著眉頭起了身。
任雲中心有所感,閉緊雙眼,絕望地仰了仰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請鄭大夫去正堂開方吧。」
鄭大夫頷首,「好。」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臥房。
中年人見機湊過來,在任雲中耳邊小聲說了兩句。
任雲中眼裡亮了亮,道:「既然如此,還不快快有請?」
中年人應聲去了,片刻後,三個不及弱冠的少年人進了正堂。
他們雖然不著綾羅,但個個唇紅齒白,品貌不俗。
「嗯?」任雲中狐疑地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單音,眼裡的光芒散了,似乎又多了些謹慎。
他三十而立,形容清癯,五官端正柔和,顯見修養極好。
「三位小友有何貴幹?」
俞輕道:「任大人,晚生略通醫術,是為老太太的病體而來。」
任雲中苦笑著搖搖頭,「多謝小友,有心了。」他右手一擺,做了請的手勢,「來者是客,看坐吧。」
十五六歲的讀書人,明年參加縣試正是時候,大抵是想走走他這個父母官的門路吧,這樣的學生他見多了。
求捷徑的學生,大多不是好學生。
任雲中懶得多說,讓僕人上了茶,撂下三人,問鄭大夫:「鄭大夫,我母親的情況到底如何?」
鄭大夫捏著鬍鬚,斟酌著說道:「大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任雲中握緊椅子扶手,道:「鄭大夫不要賣關子,據實說吧。」
鄭大夫舉起一根手指。
「一年?」任雲中道。
鄭大夫無奈地搖著頭,手也隨之擺了擺,「頂多一個月,老朽無能,無力回天,老太太油燈耗盡,大人準備後事吧。」
「果然如此嗎?」任雲中勉力挺了挺胸膛,但臉色到底白了,沉默片刻,端起茶杯說道:「呂叔,替我送客。」
鄭大夫起了身,長揖一禮,「告辭。」
「幾位公子。」那中年長隨看向俞輕等人,打算一起送走。
俞一帆有些不高興,不客氣地說道:「我們還沒診治,怎麼就說人不行了呢?」
鄭大夫一怔,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任雲中。
任雲中有些驚訝,目光在三人臉上逡巡一番,到底問道:「敢問哪位小友懂醫?」
他實在看不出哪位像學醫的樣子。
俞輕拱手道:「晚生懂醫。」
任雲中又猶豫片刻,道:「如此,就請小友替家母把一把脈吧。」
把脈?
姬宴蹙起眉頭,擔心地看了俞輕一眼。
俞輕也自覺不妙,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跟著任雲中進了東次間。
鄭大夫也一起來了。
進屋時老太太正好醒了,她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任雲中身上,顫聲道:「兒啊,藥勁兒過了。娘疼,真疼啊。」
任雲中趕緊上了前,柔聲道:「娘,藥已經煎好了,溫著呢,這就拿進來。」
長隨聞言小跑著出去了。
「兒啊,別哭,別哭啊。娘不死,娘不會死的,娘還沒看見孫子孫女長咳咳咳……」她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面紅耳赤,直到吐出一口血痰,才慢慢平息下去,蝦米一般地佝僂著。
俞一帆不忍再看,轉過頭。
姬宴垂著頭,看著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
俞輕沒工夫想太多,心裡一直在琢磨把脈到底是怎樣一種姿勢。
就在這時,任雲中跟老太太交代了幾句,把位置讓給俞輕,「小友請。」
「小伙子啊,小伙子好,小伙子比老大夫敢用藥。」老太太喘息著,滿眼希望地看著俞輕。
說是老太太,其實不到五十歲,但臉上的皺紋如同八十的老嫗一般多了。
俞輕摸上她發涼的手腕,縱然心裡早有準備,卻也咯噔了一下。
她摸不到脈。
俞輕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意,手從一處挪到另一處,嗯……還是沒有。
她故作鎮定地說道:「對,老太太說的極是,小子用藥乃是一絕,保證您老藥到病除。」
此言一出,本就靜寂的臥房更加靜寂了。
鄭大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一老一嫩的兩隻手交接處,苦笑著搖了搖頭。
姬宴扭過頭,不忍再看。
他以為俞輕會製藥,裝一裝大夫肯定沒問題,卻沒料到她居然連脈都找不到。
如此,任雲中豈會相信他們?
任雲中的臉黑了。
俞輕兀自說道:「老太太別看我診脈水平不大好,但家裡流傳百年的秘方極對老太太的病症,老太太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