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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叔看著自家媳婦,疑惑地問道:「什麼樣的磨不費力氣?」
「夢裡的磨不費力氣。」方大嬸啐了他一口,「你個死心眼兒,人家是娘娘,說啥是啥,咱小老百姓隨便聽聽就成了,還能當真怎地?」
「對對……對,娘娘也是,閒著沒事逗我們老實人幹啥,怪招人煩的。」方大叔嘟囔一句,又去院門口簸豆子去了。
揚場上。
納涼的還是那些人,熱鬧卻沒有那般熱鬧了。
俞輕到的時候人們先是靜了一下,隨後堅硬的地面上跪倒了一片。
「民女拜見娘娘。」
俞輕心裡一驚,心道,動作聲音整齊劃一,這怕是有人教過了吧。
這樣一來,她再想融入其中就沒有起初那麼容易了。
由此可見,不管從中作梗的人是誰,都沒安什麼好心。
免禮平身後,老成持重的中年婦人們立刻退走了。
剩下的一些坐在西南角,離俞輕遠遠的,涇渭分明。
只有薛亞軒還在慣常坐的老位置上。
俞輕一直以為,在大燕關舍粥,她至少能得到一些人的擁護和感謝,卻沒料到是這樣一個結果。
櫻草小聲嘀咕道:「都什麼人吶,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俞輕在摺疊凳上坐了下來,托著腮,沉思片刻,倒也明白了。
大燕關正承受著來自大金的死亡威脅,那道城門是生與死的關鍵。
城門在,人在,城門亡,人亡。
一直以來,軍戶們吃不飽穿不暖,卻要一次次地送兒子、送丈夫去關外送死。沒有人喜歡這樣的日子,他們早就怨聲載道了。
只要有人稍稍挑撥幾句,她的粥就會成為有些人口中宣稱的收買人心的小恩小惠。
這種小恩惠,買不來老百姓早已寒透的心。
「娘娘,蜜餞特別好吃,謝謝娘娘。」阿秋來了。
她沒躲俞輕,一進揚場就牽著兩個弟弟坐到了俞輕的身邊。
俞輕回來時俞一帆買了幾包蜜餞,她不愛吃太甜的,就讓人給阿秋和薛亞軒各送了一包。
薛亞軒正在納鞋底子,聞言抬起頭,長針在頭髮上抹了抹,也道:「不怕娘娘笑話,民女上次吃蜜餞還是六年前做小姑娘的時候呢。昨晚上哭了一大頓,可把孩子們嚇壞了。」
「笑話什麼,人之常情嘛。」俞輕擅長刻薄人,安慰人不大在行,乾巴巴地安慰兩句就沒話了。
「誒,你們聽說了嗎?京里要來大人物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蓋過了揚場所有人的聲音。
「大人物,還能越過王爺嗎?」有人問道。
「咋不能?常寧侯正讓人騰別院呢。誠王爺來的時候,侯府也沒說騰別院啊。」
說話的是吳翠花,她一邊說一邊用餘光覷著俞輕--明明只是個佃戶,卻總擺出一副與有榮焉、頤指氣使的模樣。
「這事應該是真的。聽說丁千戶也在騰院子,估計是一碼事吧。」有人補充了一句。
俞輕聽得清楚,想了想,問道:「常寧侯的別院在哪兒,海邊嗎?」
薛亞軒道:「對,就在紅石崖前面。那裡背後有山,前面有海,景色極好。」
阿秋把櫻草給她的兩顆松子糖分別塞到兩個弟弟嘴裡,小聲道:「娘娘,偷偷告訴你,紅石崖鬧鬼,白住都不住!」
給太子住的地方居然鬧鬼?
這非常好!
俞輕挑了挑眉。
薛亞軒往她這邊湊了湊,說道:「別院占地三十畝,原本是軍戶王有發的地。這幾年一直打仗,王家的幾個青壯年陸續戰死了。」
「去年,有人看中了那塊地,奈何王有發不肯賣。那人就使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王有發被人陷害,進了大牢,挨了刑,兩條腿都折了。王家大娘告到衛所,衛所不管,告到隱州府衙,知府大人說王有發罪有應得。一家人沒有了活路,王家大娘便帶著一家老小從紅石崖跳下去了,婦孺八人全摔死了。這件事當時鬧得極大,十里八鄉的都知道。」
——有人,指的是常寧侯,薛亞軒不好指名道姓。
櫻草瞪大了眼睛,「大將軍就不管管嗎?」
薛亞軒表情微妙地笑了笑。
俞輕輕嘆一聲,魏少軒是強龍,常寧侯是地頭蛇,二人要麼蛇鼠一窩,要麼互不干涉。
不然大燕關的水不會這麼深,這麼混。
櫻草倒也不笨,立刻明白了什麼,右手拍了拍嘴唇,「娘娘,奴婢錯了,奴婢錯了。」
俞輕搖搖頭,覺得這裡不是說這種事的地方,便岔開了話題,「薛姐姐,阿秋,你們與我這般親近,那些女人會不會為難你們?」
薛亞軒往針孔里紉了條線,說道:「娘娘放心,除了吳翠花,其他人心腸都不壞,等大傢伙兒習慣你的身份就好了。」
俞輕道:「她說什麼了嗎?」
阿秋把摔到的小弟扶起來,說道:「吳婆子說,娘娘雖是被流放的,可也是娘娘,正一品,連侯夫人都要讓著些。她還說,我們這些軍戶連草民都算不上,都是罪民,娘娘要是天上的雲彩,我們就是地里的泥巴。萬一哪天惹了娘娘不高興,可是要殺頭的。」
說到這裡,小姑娘瑟縮了一下,「娘娘,你會砍我們的頭嗎?」
「這孩子。」薛亞軒「噗嗤」一聲笑了,「娘娘莫氣,童言無忌童言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