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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這位便是您平日裡掛在嘴邊的,溫柔和善的唐夫人麼?」
不遠處,僧舍迴廊下,一名蒙著淺青面紗的女子,低聲地詢問邊上身穿深綠褙子,淺綠綢衫,相貌溫婉的婦人。
婦人面露尷尬,「我,這……章兒,娘親早年見過的唐夫人,並,並不是這樣的呀!」
女子眉心微蹙,輕聲道,「知人知面難知心。唐家恐非良配。女兒同唐家的這門親事,還請母親同父親大人能夠再多加考慮。」
婦人聽後,深深嘆了口氣,「若是我們興遠侯府,還是當年潁陽的興遠侯府,不過由一介妾侍升抬為平妻的杜氏的求娶,我同你父親又豈能應下這門親事?可你也知道,這興遠侯府到了你父親這兒,只餘一個好聽的名頭。日子過得還不如普通的官宦商賈之家。
我們侯府是沒落了,可唐復榮這些年官運一直不錯,加上他那位早逝的原配俞氏母家在潁陽的關係,過幾年或許會被升為京官為未可知,屆時我們嫡系這一支脈或許能藉助唐家之勢重回潁陽。
是以,早年唐夫人遣冰人向我們提親時,我跟你父親再三權衡,也便允了。
我知唐不期庶子的身份配你是委屈你了,杜氏若又是這般品性……
可章兒,此番唐復榮排除眾議,同那謝懷瑜二人強行將城中百姓遷到各處安全之處,不知挽救多少性命。
此等政績,那謝懷瑜回到潁陽定然會升官加賞不說,唐復榮的官位定然也會有大調動。
好孩子,你先別急。待城中洪水褪去,回到家中,我再同你父親還有祖父母再好好商議商議。嗯?」
婦人拉過女兒的手,安撫性地輕輕拍了拍。
女子眉心越發蹙起,斂著一雙剪剪水眸,低低地道,「女兒聽說,唐家還有一個嫡長子……」
興遠侯夫人忙環顧左右,見周遭之人注意力全在那杜氏身上,並無人注意到她們母女二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儘管如此,生性謹慎的她還是拽著女兒回了屋。
她關好房門,方才拉過女兒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吾兒,你方才說的什麼傻話?那唐家嫡長子好慕男風,你又不是不知曉。唐未眠在朝暉樓求娶那位謝巡按一事,淳安城幾人不知?何況,那唐逢君雖是庶出,可如今已是秀才,今年便要參加秋闈科考,一旦順利中舉,前途敞亮。
再說那唐未眠,自小紈絝成性,只知吃喝玩樂,就因為一個杜氏,你便要棄了哥哥那塊璞玉,去撿弟弟那塊頑石,這賠本的買賣也不是這般做的。再者,也沒有退掉同哥哥的婚事,同弟弟結婚的道理。」
梁慕瑤自小聰慧,是老侯爺最為喜愛的孫女。
老侯爺長恨這位嫡長孫女不是男兒身,否則定能復興興遠侯府。
梁慕瑤自幼便受祖父興遠侯爺親自教導,熟讀諸子百家,四書五經。
又經常聽祖父提及昔年興遠侯府全盛時在京都潁陽是何等光景,學識同眼界遠非一些閨門千金能比,勝過一般男兒不說,較之母親姜氏亦是有她自己的一番獨到見解。
她摘了面上青紗,露出一張清秀婉約的姣好臉蛋,神色淡淡地道,「唐小公子喜歡男子又如何?唐家不會允許他當真娶一個男子進門,至多只能允許他蓄個孌童在身邊罷了。不說那些個官家子弟,富賈巨商,便是民間稍稍富裕一些的百姓之家,哪個不是三妻六妾?
一個女子若是想一輩子只跟自己的男人長長久久,何其難?」
要與六個妾侍一起服侍丈夫的興遠侯夫人沉默了。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從來都是世間痴心女子一廂情願的美好願景罷了。
男兒們哪個不是盼著三妻四妾,兒孫滿堂?
梁慕瑤反握住母親的手,「娘親,在女兒看來,唐小公子好慕男風也沒什麼不好。
較之女子,男子不能生育,正妻也便不會有子嗣的威脅。
而且,女兒聽說,那唐小公子也並非自小便頑劣不堪,至少在唐知府原配,也就是唐小公子生母俞氏在世時,小公子甚為機靈聰穎。想來是母親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太大,若是能娶一良妻,悉心引導,他日成就未必就再在那唐公子之下。
最為重要的是,母親莫要忘了,唐時茂之所以能有今時今日,除卻他自己能力尚佳,其中少不得潁陽俞府的幫扶。
唐時茂的妻舅俞六逸如今已然升為國子監祭酒,掌天下諸子門生。反觀那杜氏的母族,不過是一個僻壤鄉間粗鄙農家之女。
一個母族不過是山野村人之家,一個母族乃是潁陽俞家,若屆時兄弟二人同樣走上仕途,母親認為何人前程更為遠大?」
唐未眠性情頑劣,生母早夭,他本人又喜好男風,故而興遠侯府從未將其納入擇婿人選。
梁慕瑤忽然有此一問,興遠侯夫人是著實被問住了。
梁慕瑤仔細觀察母親神色,見母親似乎隱隱有被說動之勢,復又繼續道,「母親可曾想過,若是我們侯府當真憑藉唐家關係,順利重回潁陽。得知女兒身為侯府嫡長孫女下嫁一個庶長子為妻,屆時我們侯府顏面將置於何地?在潁陽又如何能抬得起頭來?
再則,按說秋闈科考在即,唐家要做的應當是儘可能地讓唐大公子安心備考,卻為何在數月前忽然提出要將婚期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