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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豆大的雨點砸落在芭蕉上,窗台上。
雨越下越大。
天色暗沉了下來,黑如潑墨的夜色。
大雨如注。
屋頂上的瓦片被疾風吹開,床帳滴滴答答地滴水。
「公子,不好了!發洪水了!來,您趴奴婢背上來!奴婢背您出去!」
少年忍著身體的不適,趴在丫鬟的背上。
丫鬟跌跌撞撞,背著小主子,出了府。
街上,到處都是倉惶奔逃的百姓。
身後,是即將卷至的洶湧洪水。
四處奔逃的人群將主僕二人擠倒。
丫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後的小公子亦摔得不輕。
本就受傷的臀部和雙腿摔在地上,身子先是要裂開兩半,是挫骨揚灰的疼。
「公子,公子,您怎麼樣?您沒事吧?」
青鸞緊張地扶唐小棠起來。
看著青鸞磕破的額頭,滲血的掌心,唐小棠如何還能說得出半個「疼」字?」
唐小棠搖了搖頭。
青鸞放了心,分明膝蓋也受了傷,卻還是忍著疼,蹲下身,「來,公子,您快上來。」
唐小棠坐在地上。
他從懷中取出帕子,笨拙而又溫柔地替丫鬟將額頭的破口給簡單地包紮了下,語氣平靜地道,「青鸞,你走吧。你背著我,走不遠。」
「公子!您在說胡說八道些什麼呢!青鸞力氣很大的,青鸞背得動您!您放心,我一定會再將您給摔了的!」
身後,水聲洶湧可聞。
唐小棠對青鸞狠狠地道,「走!」
青鸞伺候小公子這般久,何曾被小公子這般吼過?
有些委屈,微紅了眼睛,卻是不肯走。
唐小棠腿傷未愈,連自己站起來都不能。
只能猩紅著眼,看著青鸞再一次費勁地背起他。
洪水咆哮而至。
主僕二人瞬間被洶湧的洪水所衝散。
「公子!公子!」
青鸞被洪水捲走,還是拼命地掙扎著,想要游近小主子。
唐小棠卻是將心一橫。
放任自己被洪水沖走,不做任何的呼救。
青鸞是個好丫鬟,他是決計難以在這次洪水當中活命的了,何苦搭進去青鸞的小命?
肆虐數日的洪水,終於褪去。
因為抱著浮木,而得以僥倖活下來的小公子,為好心百姓所救。
清醒之後,便是吵著,鬧著,要找自己的丫鬟青鸞。
數日之後,青鸞的屍首被找到。
屍身為洪水泡脹,死狀可怖。
圍觀之人無不轉過頭,嫌惡地掩住口鼻,有甚者,趴在樹下乾嘔。
被下人背著的少年,掙扎著爬下來,跪伏在屍首旁。
眼尾泣紅,無聲大哭。
一顆顆溫熱的眼淚,從唐棠的眼角滑落,一滴滴,砸在謝瑾白的手背上,將他的心,燙出一個又一個窟窿。
那年淳安一別至潁陽的這些年,他的棠兒究竟遭逢了些什麼,才會在夢中都哭得這般絕望?
謝瑾白俯身,吻去唐棠眼角的淚。
初升的紅日,將裹了一層雪色的屋檐、庭院照亮。
陽光灑進屋內,吻上唐棠的眼皮。
睜開眼看見照在屋內陽光的那一刻,唐棠有片刻的恍神。
他有多久,未曾一覺睡到天光大亮過了?
等,等,天,天亮了?
糟糕,早朝!
唐棠掀開錦被,就要下榻。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俞自恆從繞過屏風,見到一隻腿已經跨下榻的唐小棠,忙將他又給重新扶回了床上,「昨日你的腿才施了針,這兩日都不宜多走動。你這是要去哪裡?可是要去如廁?若是要如廁,吩咐府中小廝一聲,舅舅讓小廝拿夜壺過來。」
「舅舅,你替我喊逢生過來,我該,咳咳咳,去,咳咳咳,去,上早朝……」
他今日這般,定然是走不了路的,需逢生背他出門才行。
「你的身子都這樣了,還上什麼早朝?放心,舅舅已替你請了兩日的假。這兩日,你都不必上早朝。」
唐棠一愣。
「你放心,自從你入朝為官,除卻休沐,不管颳風下雨,還是腿疾發作,早朝你是一日沒落下。聖上知你忠心,不會因為你請這兩日的病假,便疏遠於你的。趁著這兩日假期,你便好好在府中修養。」
逢生打著呵欠,從門口走進,恰好聽見俞自恆的這一番話,當即在心裡頭冷笑。
呵。
他家少主哪裡是擔心皇帝疏不疏遠他的,分明是因為不能上早朝,便見不到謝懷瑜那廝,這會兒指不定多失落呢。
就是不知那昭暘帝若是知道自己的朝中大臣,每日之所以勤勤懇懇上朝,完全是衝著他的相好謝懷瑜去的,將作何感想。
俞自恆聽見腳步聲,見是逢生也起來了,便朝他點了點頭,轉頭便又看著唐棠關切地問道,「你現在雙腿感覺怎麼樣?還疼麼?」
唐棠搖了搖頭,「不疼。」
不疼?
若是不疼,方才為何要讓他喊來逢生?
分明是疼得還是走不了路,要不然以小棠的性子,但凡能雙腿能走得了,也寧可一瘸一拐地出這道門。
知曉孩子不過是不想讓自己擔心,俞自恆也未拆穿,他換了個話題,「你現在肚子餓不餓?有沒有什麼想吃的?舅舅這就吩咐廚房去做。」「都可。咳咳咳,舅舅,舅舅做主便,便好。」